黎明前的黑暗總是讓人感到有些壓抑和不安,天邊剛剛泛起一絲魚肚白,林小滿就已經摸黑坐起身來。她的動作很輕,生怕吵醒還在熟睡中的家人。
房間裡很安靜,隻有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在縫紉機的鐵皮罩上,形成了一層淡淡的銀霜。這微弱的光線雖然不足以照亮整個房間,但對於林小滿來說已經足夠了。
她輕輕地伸出手,摸索著枕邊的賬本。那是一本已經有些泛黃的本子,上麵密密麻麻地記錄著各種數字和賬目。林小滿小心翼翼地翻開賬本,找到昨夜算到的那一頁,上麵寫著“”這個數字。
這個數字代表著她已經完成的化肥袋數量,而她的目標是40萬個。林小滿用手指輕輕觸碰著這個數字,仿佛能感受到其中所蘊含的辛勤努力和汗水。
在“”旁邊,林小滿用鉛筆輕輕地畫了一個小小的稻穗。這個稻穗雖然簡單,但卻代表著她離目標又近了一步。然而,她心裡清楚,距離40萬的目標,還差個化肥袋。
這並不是一個小數目,但林小滿並沒有氣餒。她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隻要堅持下去,一定能夠完成這個目標。林小滿笑了笑,把賬本塞回枕下,躡手躡腳地爬起來。車間的鑰匙串在手腕上晃悠,銅環撞擊的輕響驚得窗台上的蛐蛐停了叫,她推開宿舍門,晨露打濕了褲腳,帶著海霧的涼意鑽進鞋裡。
塑料廠的大鐵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車間裡的機器還沉在黑暗裡,像一群蟄伏的鐵獸。林小滿摸到牆角的煤油燈,“擦”地劃亮火柴,橘紅色的火苗舔上燈芯,把她的影子投在鐵皮貨架上,忽長忽短。她走到最熟悉的三號燙金機旁,指尖撫過冰冷的滾筒,去年冬天為了趕製一批印著“農業學大寨”的化肥袋,這機器連續轉了幾天,滾筒燙得能烙熟餅,她的手被燙出個水泡,雖然用空間泉水泡過但至今還留著淺淺的褐色的印子。
“林姐,你咋這麼早?”張師傅扛著布卷進來時,天已蒙蒙亮,他的頂針在晨光裡閃了閃,“昨兒公社糧站的老李來說,咱的袋子結實,裝五十斤稻子都不鼓肚,比縣塑料廠的強多了!”林小滿正往滾筒上刷滑石粉,聞言直起腰:“咱的針腳是‘三進三出’,比納鞋底還紮實。你看這‘寨’字的撇,得斜著燙才有力道,像咱海島的船帆,風再大也折不彎。”
小周抱著賬本跑進來,辮子上還沾著草屑:“林姐,昨兒的產量算出來了!個整,一分不差!”她把賬本遞過來,上麵用紅筆圈著數字,旁邊畫了個咧嘴笑的小人,“我娘說,這數跟你上回預估的分毫不差,你咋算得這麼準?”林小滿接過賬本,筆尖在“”旁點了點
車間裡原本一片靜謐,隻有機器輕微的運轉聲和工人們偶爾的交談聲。然而,就在這平靜的氛圍中,突然,一陣激昂的音樂聲打破了這份寧靜。
那是《東方紅》的旋律,它如同洶湧的海浪一般,裹挾著海霧,從車間的廣播中傾瀉而出。這激昂的旋律仿佛具有一種神奇的魔力,使得車間裡的一切都被瞬間喚醒。
原本安靜的機器們,像是被這激昂的旋律所激勵,開始逐漸發出“嗡嗡”的低鳴。那聲音起初還很輕微,就像沉睡中的巨獸在慢慢蘇醒,但隨著音樂的推進,這低鳴聲越來越響亮,最終彙聚成一片震耳欲聾的轟鳴。
在這片轟鳴聲中,林小滿站在燙金機前,她的腳踩在踏板上,隨著音樂的節奏,熟練地啟動了燙金機。隨著滾筒的轉動,金粉如雪花般簌簌落下,均勻地灑落在布麵上。
在晨光的映照下,“農業學大寨”這五個字在布麵上閃耀著金色的光芒,仿佛給這樸素的化肥袋鑲上了一道華麗的金邊。林小滿凝視著傳送帶上緩緩移動的袋子,心中湧起一股成就感。
然而,就在她專注於工作的時候,一個念頭突然閃過她的腦海——阿澤今早要考試。她想起臨出門時,自己匆匆忙忙地往阿澤的書包裡塞了兩個煮雞蛋,希望能給他補充一些營養。
不知道阿澤有沒有好好吃那兩個雞蛋呢?林小滿的心中不禁湧起一絲擔憂。她一邊繼續操作著燙金機,一邊在心裡默默祈禱著,希望阿澤能夠在考試中取得好成績。
此時的公社小學,教室裡彌漫著粉筆灰和緊張的氣息。王老師抱著試卷走進來,鐵皮卷筆刀在講台上轉得“咯吱”響,刀片刮過鉛筆芯的聲音,在安靜的教室裡格外清晰。“考卷發下去不許交頭接耳,”她敲了敲黑板,白粉筆灰簌簌落在藍布褂子上,“鉛筆削尖,算盤撥順,把名字寫清楚——彆學狗剩上次,把‘狗剩’寫成‘狗肚’,閱卷老師笑了三天!”
全班哄笑起來,狗剩的臉“騰”地紅了,趕緊用橡皮蹭著鉛筆頭,橡皮屑掉了一課桌。阿澤坐在第一排,帆布書包掛在椅背上,帶子上的銅鈴鐺偶爾“叮”地響一聲。他摸出林小滿給的鉛筆,筆杆上“上海製造”的字樣被磨得模糊,筆帽上還纏著圈藍布條——那是去年他摔斷筆尖時,林小滿用布條纏好的,比任何新筆都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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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卷發下來時,阿澤先翻到最後一頁看附加題,題目赫然寫著:“公社化肥廠每天產個袋子,7天能產多少?”他嘴角忍不住翹起來——這不正是媽車間的產量嗎?昨天晚飯時,他還聽見媽和張師傅念叨“乘7”,當時他扒著門框算,林小滿還笑著揉他的頭發:“等你考完,媽教你用算盤打。”
二丫坐在他斜後方,緊張得手心冒汗,指甲深深掐進橡皮裡。她偷偷看了眼桌角的草藥標本,那是林小滿教她做的薄荷葉片,絨毛在陽光下看得清清楚楚。考前林小滿特意囑咐:“緊張了就聞聞薄荷,比攥著拳頭管用。”她捏起葉片湊到鼻尖,清清涼的氣息鑽進鼻孔,果然覺得心跳慢了些。
狗剩的彈簧戒指在鉛筆上套了又摘,摘了又套。那是他爹從海邊撿的銅絲彎的,磨得發亮,卻總往下滑。王老師的教鞭在他桌前“篤篤”敲了兩下:“狗剩!再玩戒指,我就沒收了!”他趕緊把戒指塞回兜裡,卻不小心帶出來顆玻璃彈珠,“啪”地滾到過道上,在水泥地上蹦了三下,停在阿澤腳邊。
阿澤正算到“5乘7等於35”,餘光瞥見彈珠,想起昨晚狗剩拉著他說“要是考砸了,就用彈珠打彈弓發泄”,忍不住憋笑。他假裝撿橡皮,用鞋底把彈珠蹭到自己腳邊,朝狗剩擠了擠眼——這是他們約好的“暗號”,誰有麻煩就互相掩護。
考到一半,三胖突然舉手,聲音帶著哭腔:“王老師,我、我要上茅房!”全班憋不住笑,王老師瞪了一眼:“早乾嘛去了?快去快回!”三胖捂著肚子跑出去,路過阿澤身邊時,偷偷塞過來個小紙團。阿澤展開一看,上麵畫著個哭臉,旁注“最後一道題不會”,趕緊畫了個“x”塞回去——林小滿說過,考試作弊比考砸了還丟人。
塑料廠的午休鈴響時,林小滿正和小周核對產量。車間裡飄著飯菜香,張師傅的鋁飯盒裡裝著鹹魚茄子,油星子順著盒縫往下滴。“乘7等於,”小周撥著算盤,算珠打得“劈啪”響,“林姐,這數跟你昨天預估的分毫不差!你咋連阿澤的考題都算到了?”林小滿接過賬本,指尖在“”上敲了敲:“咱天天跟這些數打交道,閉著眼都能算出來。”
突然,車間外傳來孩子們的歡呼,像群剛出籠的小麻雀。林小滿扒著窗戶往外看,見阿澤舉著試卷朝車間跑,藍布校服的衣角在風裡飄,試卷上的紅勾像串小燈籠。“媽!我全算對了!”他衝進車間,辮子上的汗珠甩到林小滿臉上,“最後一道題就是算化肥袋,我用你教的‘三五一十五’口訣,一下子就算出來了!”
林小滿接過試卷,最後一道題的“”寫得格外用力,筆尖都戳破了紙。她掏出帕子給阿澤擦汗,帕子上還沾著燙金粉,蹭得阿澤鼻尖亮晶晶的。“晚上給你做海菜餅,”她笑著說,“再臥兩個雞蛋。”小周在旁邊笑:“阿澤這算術天賦隨你,將來準能接你的班!”
下午的勞動課改成“暑假動員會”。王老師在黑板上寫“暑假任務”:拾麥穗、學雷鋒、寫三篇日記。狗剩舉手:“能去海邊釣蝦不?阿澤說用鐵絲鉤子能釣大青蝦,釣來給五保戶李奶奶送去。”王老師笑著點頭:“釣蝦也算勞動,記得多帶幾個袋子裝。”二丫站起來,辮子上的蝴蝶結歪到一邊:“我要去藥圃澆水,林嬸教我認的薄荷該收割了,曬乾了能泡茶。”
放學時,孩子們的書包裡塞滿了暑假作業。阿澤的算術本上,王老師用紅筆寫著“公社比賽加油”;二丫的草藥圖譜多了頁“暑假采收表”,上麵畫著小小的薄荷葉;狗剩的彈簧戒指終於敢套在手指上,陽光下閃著銀光,他攥著彈珠朝阿澤喊:“明天海邊見,誰釣的蝦少,誰請吃冰棍!”
林小滿下班回家時,見院牆上多了幅新畫。宛宛踩著板凳,用滑石筆在“農業學大寨”標語旁畫了群小人:阿澤舉著算術本,二丫抱著草藥,狗剩拎著蝦網,每個人頭頂都飄著朵白雲,雲裡寫著“放假啦”。“嫂子,阿澤這算術天賦隨你,”鄰居林小雨正幫著晾海菜,海菜的鹹腥味混著陽光的味道飄過來,“媽說讓他暑假去夜校旁聽,跟你學算盤。”
晚飯時,實驗棚的塑料布被海風吹得“嘩啦啦”響。阿澤扒拉著玉米糊糊,突然說:“媽,咱車間的袋子能裝多少麥穗?我想拾滿一袋給五保戶李奶奶。”林小滿往他碗裡夾了塊鹹魚:“一個袋子能裝五十斤,你要是拾滿,媽給你做海菜餅當獎勵。”宛宛舉著筷子喊:“我也要拾!我用小布包裝,裝不滿五十斤,裝五斤總行吧?”
夜裡,林小滿坐在燈下縫補工裝。車間的算盤就放在旁邊,算珠上還沾著白天的金粉,映著煤油燈的光,像撒了把星星。她想起十年前剛進廠時,自己還是個連縫紉機都踩不穩的姑娘,第一次燙金時把“大寨”的“寨”字燙成了黑疙瘩,被師傅罵得直掉眼淚。如今卻能帶著二十多號人衝刺產量,連阿澤都能把車間的數字算進考題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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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月光落在算珠上,每個珠子都像顆飽滿的穀粒,串起了那些踩著踏板的清晨,那些燙金機旁的黃昏,還有孩子們考場上認真的模樣。遠處傳來海浪拍礁石的聲音,混著車間隱約的機器轟鳴,像支永遠不會停的歌。
第二天一早,海邊的礁石上擠滿了孩子。阿澤和三胖用鐵絲鉤子釣蝦,蝦鉗夾住鉤子時,兩人嚇得手忙腳亂,鉤子甩到半空,差點勾住二丫的辮子;二丫帶著女孩子們撿貝殼,說要給塑料廠的叔叔阿姨做哨子,貝殼串成的項鏈掛在脖子上,硌得人直縮脖子;狗剩的彈簧戒指掉進海裡,他撈了半天沒撈著,急得直跺腳,最後宛宛從石縫裡摸出個更大的海螺,塞給他:“這個比戒指好,能吹響聲!”
林小滿去車間時,見小周正往化肥袋上貼小紅花。“每滿500個就貼一朵,”小周指著牆上的“紅花榜”,最上麵那朵最大的紅花上,還沾著點金粉——是阿澤昨天來車間時,用手指蘸著燙金粉畫的,“林姐,咱再有四朵就能湊滿全年目標了!”林小滿摸著那朵紅花,突然聽見廣播裡響起《歌唱祖國》的旋律,比往常更響亮些。
老馬拿著喇叭走進來,臉上的皺紋笑成了花:“告訴大家個好消息,咱廠的化肥袋被評為公社優質品!下周去公社領獎,每人發兩尺布票!”車間裡立刻炸開了鍋,張師傅的頂針掉在地上都沒察覺,小周抱著林小滿的胳膊直蹦:“林姐,咱能去公社領獎了?阿澤肯定高興!”
林小滿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她的目光緩緩地落在了窗外。
遠處的海麵上,一艘艘漁船正揚起潔白的風帆,宛如一朵朵盛開的花朵,在波光粼粼的海麵上顯得格外耀眼。這些帆船迎著海風,帶著新的希望,駛向那遙遠的地方。
與此同時,一陣清脆的笑聲從海邊傳來,那是孩子們在儘情嬉戲玩耍時發出的聲音。這笑聲仿佛一陣溫暖的春風,輕輕地吹拂過林小滿的耳畔,讓她的心情也變得愉悅起來。
而在車間裡,機器的轟鳴聲此起彼伏,與孩子們的笑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支獨特而熱鬨的交響曲。這聲音既充滿了生機與活力,又透露出一種忙碌與緊張。
林小滿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知道,考試已經結束,暑假正式開始了。然而,生活就如同這永不停歇的流水線一般,源源不斷地裝載著各種事物——稻穗、希望,還有一代又一代人的辛勤努力,一直朝著更遠的地方奔去。
而那些藏在化肥袋褶皺裡的金粉,那些寫在試卷上的紅勾,終究會落在海島的土地上,長出比任何數字都飽滿的明天。就像阿澤算對的那道題,個袋子,裝的不僅是化肥,更是數不清的期待,在陽光裡閃閃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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