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局的拘留室,彌漫著一股潮濕、黴變和消毒水混合的沉悶氣味。
光線昏暗,隻有走廊頂端幾盞功率不大的電燈泡散發著昏黃的光暈,勉強驅散著角落裡的陰影。冰冷的牆壁下半截刷著深綠色的油漆,上半截是粗糙的灰牆,上麵布滿了斑駁的痕跡和水漬。
其中一間狹小的拘留室內,李翠花像一尊失去靈魂的泥塑,蜷縮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她身上還是那天的衣服,此刻已經又臟又皺,沾滿了塵土和不明汙漬。頭發淩亂地黏在額前和臉頰,滿臉的灰塵早已被眼淚和汗水暈開,留下一道道滑稽又可悲的痕跡。
她的雙手被銬在一起,一天一夜的關押,最初的瘋狂、咒罵和虛張聲勢早已消耗殆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和麻木。她垂著頭,眼神空洞地盯著地麵某處裂縫裡長出的一小撮黴斑,腦海裡翻來覆去都是墜崖那一刻的景象,以及即將麵臨的未知而可怕的懲罰。
就在這時,一陣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了她的牢房門口。鑰匙插入鎖孔,發出刺耳的“哢噠”聲,鐵門被“嘩啦”一聲拉開。
一個麵容嚴肅的年輕公安站在門口,聲音冰冷,不帶任何感情色彩:“李翠花,起來!跟我過來!”
李翠花渾身一顫,像是受驚的兔子,猛地抬起頭,渾濁的眼睛裡充滿了恐懼和茫然。她掙紮著想站起來,但因為長時間蜷縮,腿腳早已麻木,一個趔趄差點摔倒,隻好用手撐著冰冷的地麵,狼狽地、慢慢地挪起身。手銬的鐵鏈隨著她的動作發出嘩啦啦的聲響,在這寂靜的空間裡格外刺耳。
她低著頭,踉踉蹌蹌地跟著公安乾警,穿過幽深而回聲清晰的走廊。
她被帶進了一間空置的審訊室。這間屋子比拘留室稍大一些,同樣簡陋,中間放著一張舊木桌,兩把相對的椅子,牆上貼著“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標語,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公安指了一下桌子對麵那把孤零零的椅子,命令道:“坐下。”
李翠花順從地坐下,雙手放在冰涼的桌麵上,手銬與木頭接觸發出輕微的磕碰聲。她低著頭,不敢四處張望,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跳動,幾乎要蹦出喉嚨。她猜測著是誰要見她?是公安又要審訊?
就在這時,一陣輕微而平穩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不疾不徐,越來越近。然後,她對麵那把椅子被拉開了,有人坐了下來。
李翠花下意識地、怯怯地抬起眼皮,朝對麵瞥了一眼。
就這一眼,讓她如同被一道驚雷劈中!
坐在她對麵的,根本不是她想象中的公安,而是——許知意!
許知意穿著一身乾淨的淺色衣裳,雖然臉上還能看到一些細微的刮痕,頭發也簡單地梳理過,但整個人看起來清清爽爽,神態平靜,甚至嘴角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讓人捉摸不透的弧度。她就那樣靜靜地坐在那裡,目光平和地看著她,與李翠花自身的狼狽、肮臟和驚恐形成了無比鮮明的、刺眼的對比。
一瞬間,李翠花腦子裡那根名為“理智”的弦徹底崩斷了!
極度的震驚、難以置信、以及計劃落空後瘋狂的嫉妒和怨恨,像火山一樣噴發出來!她猛地一拍桌子,“砰”的一聲巨響在空蕩的房間裡回蕩,整個人像彈簧一樣從椅子上彈起一半,身體前傾,麵目猙獰地指著許知意,聲音尖利得幾乎破音:
“怎麼會是你?!許知意!你怎麼沒死?!你怎麼可能沒死!!”她的眼睛瞪得如同銅鈴,布滿了血絲,裡麵充滿了見鬼般的駭然和滔天的惡意。
麵對李翠花歇斯底裡的爆發,許知意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她隻是微微向後靠了靠,避開對方因為激動而噴濺出的唾沫星子,語氣平靜得可怕,仿佛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看到我沒死,你很驚訝吧?是啊,我要是真的如你所願,摔死在鷹嘴崖下,粉身碎骨,你現在是不是就能稱心如意了?或者,至少能覺得拉了個墊背的,心裡能痛快些?”
這輕飄飄的話語,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精準地捅破了李翠花最後的心理防線。她徹底失控了,被憤怒和絕望吞噬,口不擇言地嘶吼道:“你這個賤人!命真硬!這次沒弄死你,是我失手!是我倒黴!你等著!隻要我李翠花還有一口氣在,我就不會放過你!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她瘋狂地掙紮著,手銬的鐵鏈嘩啦作響,旁邊的公安乾警立刻上前一步,嚴厲地嗬斥並製止了她的動作。
許知意看著她這副癲狂的模樣,心中沒有恐懼,隻有一種深深的悲哀和厭惡。她輕輕搖了搖頭,語氣裡帶著一絲真正的困惑:“其實,我一直很好奇。李翠花,你對我的恨意,為什麼就這麼大?大到非要置我於死地不可?難道真的就隻是為了那個回城的名額?”她頓了頓,目光銳利地看向李翠花,“還是說,從更早開始,你就已經看我不順眼了?”
這句話仿佛打開了某個閘門。李翠花被公安按回椅子上,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聽到許知意的問題,她猛地抬起頭,積壓已久的怨毒和嫉妒像毒液一樣傾瀉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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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你還有臉問為什麼!”她尖聲叫道,唾沫橫飛,“我們明明是同一批下鄉的知青!憑什麼?!憑什麼你許知意就能蓋起那麼寬敞亮堂的大房子?憑什麼你不用像我們一樣天天麵朝黃土背朝天地下死力氣,就能拿到滿工分?憑什麼村裡的老的小的,男的女的,都喜歡你,圍著你轉?就連村長的兒子傅葉瀾眼裡也隻有你!你憑什麼什麼都占全了!還有上次……你害我在全村人麵前丟儘了臉麵!我這輩子都沒那麼丟人過!”她越說越激動,臉色漲紅,脖子上青筋暴起。
許知意冷冷地打斷她,語氣斬釘截鐵:“丟臉?如果你不是心懷不軌,偷用我的雪花膏,又怎麼會自取其辱?那都是你自作自受!怪得了誰?”
“我用一點怎麼了!”李翠花理直氣壯地反駁,邏輯扭曲得令人咋舌,“你有那麼多好東西!……你一個人用得完嗎?分我一點用用會死嗎?你那麼小氣!還有蘇柔!對!還有蘇柔!”她像是突然找到了更重要的控訴點,聲音更加尖利,“本來我在蘇柔身邊待得好好的!她家裡條件好,手指頭縫裡漏一點,就夠我吃香喝辣的了!都是你!許知意!都是你多管閒事!她後來才不理我了,再也沒有以前的好處了!”
她像是陷入了某種偏執的回憶,眼神狂亂:“我賺的工分本來就少!我還要省下糧食寄回家裡!沒有蘇柔的接濟,我經常餓肚子!我餓得前胸貼後背的時候,你在乾什麼?你在你的大房子裡吃香的喝辣的!我這一切的不如意,我的倒黴,都是因為你!全都是因為你害的!”她將所有的過錯都歸咎於許知意,仿佛她自己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許知意聽著她這番荒謬絕倫的指責,隻覺得既可悲又可笑。她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癱坐在椅子上、狀若瘋婦的李翠花,聲音清晰而冰冷,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在對方心上:
“李翠花,你聽好了。你落到今天這個地步,被關在這裡,即將麵臨法律的嚴懲,這一切,都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是你自己心術不正,是你自己貪得無厭,是你自己選擇了嫉妒和仇恨這條路!你怨不得天,尤不得人!”
看到李翠花還想反駁,許知意厲聲喝道:“閉嘴!你說你因為要寄糧食回家所以吃不飽?那我問你,是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必須寄那麼多回去嗎?你沒有!你寧願餓肚子也要充大頭,要麼是你自己死要麵子活受罪,要麼就是你指望著用這點糧食換取家裡那點可憐的重視!你從來沒有真正反省過自己的問題!你隻會把責任推給彆人!推給蘇柔,推給我,推給所有比你過得好的人!你覺得全世界都欠你的嗎?我告訴你,李翠花,你就是活該!”
“你……你……”李翠花被許知意這一連串毫不留情的揭露堵得啞口無言,臉色由紅轉青,再由青轉白,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許知意的話像一把鋒利的手術刀,剖開了她一直用來自我欺騙的華麗外衣,露出了裡麵不堪入目的真相。
許知意深吸一口氣,平複了一下情緒。她覺得跟這樣一個陷入自我幻想無法自拔的人,再說下去也是徒勞。她最後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李翠花,語氣恢複了平靜,卻帶著一種終結般的冷漠:
“話已至此,多說無益。我走了,以後,我們估計是不會再見了。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許知意不再停留,轉身,邁著平穩的步伐,徑直走出了審訊室。門在她身後輕輕關上,隔絕了內外兩個世界。
審訊室裡,隻剩下李翠花一個人。她維持著那個僵硬的姿勢,一動不動,仿佛變成了一尊真正的雕塑。許知意最後那些話,像魔咒一樣在她腦海裡反複回響——“都是你自己造成的”、“活該”、“好自為之”……
許久,許久,一滴渾濁的眼淚,從她呆滯無神的眼眶裡滑落,砸在冰冷粗糙的木頭桌麵上,洇開一小團深色的痕跡。緊接著,第二滴,第三滴……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湧而出。這不是演戲,不是博取同情,而是一種在所有的偽裝、借口和瘋狂都被徹底撕碎後,從靈魂深處湧上來的、冰冷而絕望的悔恨。
她想起了剛下鄉時對未來的憧憬,想起了自己一次次的小算計,想起了因為嫉妒而扭曲的內心,想起了推許知意下山時那瘋狂的惡念……一步錯,步步錯,最終將自己推向了萬劫不複的深淵。
可是,一切都晚了。她知道,等待她的,將是漫長的勞改生涯,是在艱苦的農場裡蹉跎一生。無儘的悔恨如同毒蛇,啃噬著她的心臟,但時光無法倒流,錯誤無法挽回。空曠的審訊室裡,隻剩下她壓抑的、絕望的嗚咽聲,在冰冷的牆壁間低回盤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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