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日頭明晃晃地懸在頭頂,毫不吝嗇地將熾熱的光芒灑向這片廣袤的田地。空氣中彌漫著泥土被炙烤後特有的氣息。
林韻跟在許培儒身後,和其他下放人員一起,在田裡勞作。
她大病初愈,臉色依舊帶著幾分蒼白,額上沁出的細密汗珠順著臉頰滑落,每彎下一次腰,她都要暗自咬緊牙關,動作雖顯生疏遲緩,卻帶著一股不肯服輸的韌勁。
許培儒始終在她身側不遠處,時不時抬眼關注著她的狀況。他寬闊的背脊已被汗水浸透,破舊的衣衫緊緊貼在皮膚上,勾勒出略顯消瘦卻依然挺拔的輪廓。他的動作顯然比林韻熟練許多,但每一次抬手擦汗的間隙,目光總會迅速而準確地落在妻子身上,那眼神裡盛滿了化不開的擔憂與心疼。
就在這時,田埂那頭,一個纖細的身影正由遠及近。
林韻恰好直起腰,用手背捶打著酸脹的後腰,目光無意識地掠過那道身影。隻一眼,她便愣住了,仿佛被一道無形的閃電擊中。那走路的姿態,那側臉的輪廓,那在陽光下微微飛揚的發絲……恍惚間,她仿佛看到了二十多年前,那個步履輕快的自己。
是時光倒流了嗎?還是烈日下的幻覺?
她用力眨了眨眼,視線牢牢鎖定在那個漸行漸近的姑娘身上。這一次,她看得更真切了——那眉眼,那鼻梁,那抿唇時嘴角微微上揚的弧度,都與記憶深處那個青春年少的自己如此驚人地重合!不,甚至比當年的自己更多了幾分堅韌和沉靜。
林韻的心跳驟然失控,像一麵被瘋狂擂動的戰鼓,震得她耳膜嗡嗡作響。她下意識地捂住了嘴,生怕那即將衝口而出的驚呼會驚擾了這不可思議的景象。
“小韻…小韻…”許培儒低沉而略帶焦急的呼喚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他早已注意到了妻子的異樣,順著她失神的目光望去,心裡頓時“咯噔”一下——果然是許知意。他連喚了幾聲,林韻才像是猛然從夢中驚醒,倏地轉過頭來看他。
“培儒,她…”林韻的聲音抑製不住地顫抖,抓住丈夫胳膊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泛白,眼神裡充滿了巨大的震驚和一種幾乎要破土而出的希冀,“她是誰?”
許培儒反手握住妻子冰涼而微顫的手,用自己粗糙溫熱的手掌緊緊包裹住。他壓低聲音,語氣沉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警示:“你先冷靜點。”他環顧四周,確認無人注意他們這邊的動靜,才繼續低語,“我就是怕你太激動,所以一直沒敢跟你說。”
“你早就看到她了?”林韻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哽咽。
“是,”許培儒點了點頭,目光複雜地再次瞥向已經走近不少的許知意,“她就是之前來給你看病的村醫,許知意,許知青。”
“是她!”林韻的瞳孔猛地收縮,腦海中立刻浮現出病中迷迷糊糊時,那個為她把脈、喂藥、聲音溫柔的身影。當時隻覺心安,未曾細看容貌,此刻兩相印證,心中更是翻江倒海。
“是,”許培儒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深切的無奈和警醒,“你先冷靜點,我們還沒確定她的身份,萬一…萬一不是怎麼辦?退一萬步說,就算是,現在這個情況,也絕對不能跟她相認,會連累她的,你明白嗎?”
這句話像一盆冷水,瞬間澆熄了林韻眼中燃起的火焰。她臉上的激動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刻的痛苦和清醒。她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頰上投下淡淡的陰影,再抬眼時,眸中雖仍有波瀾,卻已努力克製。“是…你說得對,說得對…”她喃喃著,像是在說服自己,“之後再說…之後再說…”
其實,許知意遠遠地就看到了田裡那對格外引人注目的身影。許培儒的沉穩守護,林韻略顯笨拙卻堅持的姿態,都落在她眼裡。她也看到了林韻在看到她時那瞬間的愣怔和失態,隻是距離尚遠,未能看清對方眼中那洶湧的情感。
她徑直走到許培儒麵前,目光先是快速掃過林韻依舊缺乏血色的臉,然後才看向許培儒,朝著他微微點頭,聲音清晰地開口道:“她身體才好,乾活適當即可,不要太勞累。如果支撐不住,我可以幫你們去跟大隊長說一下,情有可原,應該能通融。”她的語氣平和自然,聽不出太多情緒,仿佛隻是一個儘職的村醫在關心自己曾經的病人。
許培儒感覺到被自己握在掌中的、林韻的手猛地一顫。他用力握緊,以示安撫,然後抬起頭,對許知意露出一個感激卻又不失分寸的苦笑:“謝謝許大夫關心,我們…我們會注意的。”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許知意的目光再次落回林韻臉上。這一次,她清晰地看到了對方微微泛紅的眼眶,那裡麵似乎有千言萬語在翻滾,卻又被強行壓抑著。林韻也正看著她,眼神複雜得讓許知意心頭一緊。那裡麵有探究,有激動,有難以置信,還有一種…近乎貪婪的注視,仿佛要將她的容貌刻進心裡。
兩人之間隔著一步的距離,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滯。許知意能聽到自己平穩的呼吸聲,也能感覺到對方那極力控製的、略顯急促的喘息。她沉默了一瞬,那雙酷似林韻的明眸中掠過一絲極淡的、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波動。
最終,她什麼也沒再說,隻是朝著許培儒微微頷首,便轉身離開了。她挺直的背影在灼熱的日光下,一步步走遠,沒有絲毫猶豫,也沒有再回頭。
林韻的目光卻像是被磁石吸住了一般,緊緊追隨著那個背影,直到它消失在田埂的儘頭。滾燙的淚水終於不受控製地奪眶而出,迅速滑過臉頰,混入額角的汗水中。她急忙低下頭,借助撩起散落鬢發的動作,飛快地用指尖揩去。
許培儒默默地看著這一切,心中五味雜陳。他鬆開妻子的手,改為輕輕攬住她的肩膀,用一種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彆看了,乾活吧。”
林韻順從地“嗯”了一聲,重新彎下腰,可她的心,卻早已跟著那個遠去的年輕身影,飛向了不可知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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