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知意懷孕到第五個月的時候，原本纖細的腰身已經徹底告彆了往日的模樣，小腹如同吹了氣般，隆起了一個圓潤而明顯的弧度。這天傍晚，夕陽將天空染成了溫暖的橘紅色，她像往常一樣，在楚薇的陪伴下，沿著村裡那條主要的土路慢悠悠地散步，進行她的“每日必修課”——據說多走動有利於順產。
迎麵走來的是村裡有名的“大喇叭”兼“資深育兒專家”張嬸子。張嬸子挎著個菜籃子，裡麵裝著幾根剛拔的水靈靈的蘿卜，一看到許知意，她那雙眼鏡後麵精光四射的眼睛就像探照燈一樣，精準地聚焦在了許知意的肚子上。
“哎呦！知意啊，又出來散步啦？多走走好，多走走好，到時候生起來快！”張嬸子熱情地打著招呼，聲音洪亮，穿透力極強。
許知意笑著回應：“是啊，張嬸，吃完飯溜達溜達，感覺舒服些。”
張嬸子湊近了些，目光如同精確的掃描儀，在許知意的肚皮上來回逡巡了好幾遍，臉上露出了混合著驚訝和“我早就看出來”的得意表情，她壓低了點聲音，仿佛在分享什麼重大發現：
“不過啊，知意，嬸子我生了三個，帶大的孫子孫女也好幾個了，不是我多說啊……你這肚子……我看著怎麼比尋常五個月的肚子，大了不止一圈啊？你看你這架勢……”她用手在自己肚子上比劃了一個誇張的圓弧，“瞧著跟我當年懷我們家雙棒兒六七個月的時候差不多大了！”
“是嗎？”許知意被她這麼一說，下意識地低下頭，用手托了托自己沉甸甸的肚子。無論是在信息爆炸的21世紀，還是在這個醫療知識相對匱乏的年代，她都是實打實的懷孕初體驗者。對於孕婦肚子大小和孕周的對應關係，她的知識儲備僅限於書本和道聽途說，完全沒有實際概念。被張嬸子這麼一提醒，她再仔細感覺一下，好像……確實……這肚子的分量和規模，是有點超乎她的預期？走路的時候感覺重心都有點前移了。
這個念頭像一顆小石子，在她心裡投下了一圈微小的漣漪，但當時並未深想。
第二天中午，傅母照例提著沉甸甸的食盒，笑吟吟地來到了醫務室。今天她做了許知意最近特彆愛吃的糖醋排骨和清炒小油菜。擺好飯菜，傅母卻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催促她快吃，而是站在旁邊，雙手在圍裙上擦了又擦，眼神時不時地飄向許知意的肚子，臉上帶著一種欲言又止的糾結。
“媽，您也坐下一起吃點兒？”許知意招呼道。
傅母擺擺手，終於忍不住，湊近了些，聲音裡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試探和藏不住的關切：“知意啊，媽看你這兩天……這肚子……好像長得特彆快？瞧著……比一般五個月的肚子顯懷得多啊？你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比如……特彆累？或者喘不上氣？”
連經驗豐富的婆婆都這麼說！
許知意心裡那圈微小的漣漪，瞬間擴大成了驚濤駭浪！一個之前被她忽略的可能性，如同閃電般劈中了她的腦海！她猛地放下剛剛拿起的筷子，竹筷落在桌麵上發出“啪”的一聲輕響。
她也顧不上吃飯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在傅母疑惑和略帶緊張的目光注視下，她緩緩地將右手食指、中指、無名指並攏，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和專注，輕輕地搭在了自己左手腕部的橈動脈上。
她的指尖微涼，觸碰到自己溫熱的皮膚。她閉上雙眼，屏息凝神，將所有雜念排除，將全部的感知都集中在了指尖之下，仔細體會著那一下下搏動中傳遞出的、屬於生命的細微信息。
很快，她捕捉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跡象——那滑利的脈象之下，似乎……不止一股生機在蓬勃跳動！它們相互呼應，卻又各自獨立，如同兩條歡快的小溪，在她的血脈深處並行流淌，強而有力！
她的手指微微調整位置和力度，更加仔細地體悟。沒錯！確實是雙脈的跡象！雖然還不是特彆明顯和教科書般標準，但結合這異常顯懷的肚子和兩位過來人的提醒，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她保持著診脈的姿勢，足足過了兩三分鐘，才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眼底深處閃過一絲了然、震驚，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奇妙的喜悅。
傅母一直緊張地站在旁邊，大氣都不敢喘，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許知意的臉，試圖從她的表情裡讀出點什麼。見許知意終於睜眼，她立刻迫不及待地、聲音帶著顫抖問道：“怎麼樣啊，知意？是……是孩子有什麼問題嗎？還是你身體……”
許知意抬起頭，看向一臉焦急的婆婆，臉上緩緩綻放出一個帶著點不可思議、又充滿了溫柔光輝的笑容。她輕輕搖了搖頭，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
“媽，您彆擔心，我身體沒事，好著呢。就是……”她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然後才清晰地說道：“就是……這肚子裡……可能不止一個。我摸著脈象，像是……有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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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兩個？！”傅母像是被一道天雷直直劈中天靈蓋，整個人瞬間僵住了！她眼睛瞪得像銅鈴，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臉上的表情在極短的時間內經曆了從震驚、到茫然、再到狂喜的劇烈變化！
“兩個？！哎呦！哎呦呦！我的老天爺！祖宗顯靈啊！！”傅母猛地回過神來，激動得一拍大腿，聲音陡然拔高了八度，震得房梁上的灰塵都仿佛簌簌往下掉！她像是突然被注入了一針強心劑，整個人都“活”了過來，手舞足蹈，語無倫次：
“雙胞胎！竟然是雙胞胎！這可是天大的福氣！天大的喜事啊！葉瀾那小子……他可真是……太能耐了！哈哈哈！”老太太樂得見牙不見眼，臉上的皺紋都笑成了怒放的菊花。
但狂喜過後，作為過來人的理智迅速回籠。傅母猛地收住笑容，臉色瞬間變得無比嚴肅和鄭重，她一把抓住許知意的手，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不過知意啊，懷一個都辛苦，這懷兩個，更是大意不得！這危險性可比懷一個大得多啊！”她開始如同開啟循環播放模式般，絮絮叨叨地交代起注意事項，語速快得像機關槍：
“以後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樣走那麼多路了，得適量！不能累著！”
“吃的方麵更得注意，營養得跟上，但也不能補太過！”
“重活累活絕對絕對不能碰了！醫務室裡的那些藥材箱子，讓人來幫你搬！”
“心情一定要保持舒暢，可不能生氣著急！”
“晚上睡覺姿勢也得注意……”
“還有啊……”
傅母恨不能將自己幾十年的人生經驗和聽來的所有關於雙胞胎孕婦的禁忌，在這一刻全部灌輸給許知意。
許知意看著婆婆這如臨大敵、卻又喜氣洋洋的模樣，心裡覺得既溫暖又有點好笑。她耐心地聽著，時不時點頭應和。
好不容易等傅母的“緊急培訓”暫告一段落，又監督著許知意把那份糖醋排骨和小油菜吃得乾乾淨淨，傅母再也坐不住了。
她手腳麻利地收拾好碗筷，往籃子裡一塞，都等不及許知意開口，就一陣風似的衝出了醫務室，隻留下一句飄散在風裡、帶著顫音和無比興奮的喊聲：
“知意你好好休息！媽先回家去了！我得趕緊告訴你爸這個天大的好消息！他肯定得樂瘋了！！”
許知意看著婆婆那瞬間年輕了十歲、幾乎是蹦跳著離開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嘴角卻忍不住高高揚起。她低下頭，雙手輕輕覆上自己那異常“壯觀”的肚子，感受著裡麵可能存在的兩個小生命，一種奇妙的、雙倍的幸福感，將她緩緩包圍。
“兩個小家夥……原來是你們啊……”她輕聲呢喃，眼中充滿了溫柔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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