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知意站在原地，目光平靜無波，如同深不見底的古井，就那麼靜靜地看著許心艾在她麵前得意洋洋地扭動、炫耀著她那副令人作嘔的嘴臉。許心艾的每一個誇張的表情，每一個拔高的音調，都像是一場蹩腳的獨角戲，試圖用最大的音量來掩蓋她內心的虛浮和長久以來被壓製的不甘。
然而，許知意並沒有被這種低級的挑釁激怒。相反，她的腦子在飛速運轉，如同最精密的儀器，將近期觀察到的一些蛛絲馬跡串聯起來。
她心裡仔細地想了一下：
許心艾最近……行為確實有些反常。
自從高考結束後，她往城裡跑得格外勤快。以前是能偷懶就偷懶，找各種借口逃避勞動，但現在，她請假的理由似乎都圍繞著“進城”。而且，每次她從城裡回來，雖然依舊掩蓋不住那股子從骨子裡透出來的俗氣，但穿著打扮明顯光鮮亮麗了許多。不再是那身沾著豬圈味道、打滿補丁的破衣服，而是換上了看起來質地尚可至少在這個年代算是不錯）、顏色也鮮亮了些的襯衫或褲子，頭發也似乎用心梳理過，甚至還抹了點劣質頭油，在陽光下泛著不自然的亮光。
更值得玩味的是，許知意那被靈泉水和自身醫術淬煉得異常敏銳的觀察力，捕捉到了一個細節——有兩次，許心艾從城裡回來，嘴角邊緣，隱約殘留著一絲沒有擦拭乾淨的、紅褐色的油漬！那顏色，那光澤……許知意幾乎可以肯定，那是紅燒肉的醬汁！
在這個普遍缺油少肉、一年到頭也難得吃上幾回葷腥的年代，能經常在城裡下館子吃紅燒肉？這絕不是許心艾那點微薄的知青補貼和家裡寄來的錢能夠支撐的奢侈消費。除非……她有了彆的、不為人知的“收入”來源？或者，搭上了什麼“冤大頭”？
這些看似不起眼的細節，如同散落的拚圖碎片，在許知意腦海中逐漸拚湊出一個模糊卻值得警惕的輪廓。許心艾的嘚瑟，恐怕不僅僅是源於對自己“落榜”的幸災樂禍，背後可能還藏著些見不得光的東西。
想到這裡，許知意心中冷笑，麵上卻依舊是一片雲淡風輕。她甚至連眼皮都懶得再抬一下，徹底無視了許心艾那番挑釁的言論，仿佛對方隻是一隻在自己耳邊嗡嗡叫、卻根本構不成任何威脅的蒼蠅。
在周圍眾人或明顯帶著幸災樂禍，主要是平時嫉妒她或者被許心艾煽動的、或充滿同情與惋惜的複雜目光注視下，許知意什麼也沒說，隻是從容地轉過身，拉著依舊氣鼓鼓、想要爭辯的楚薇，步伐沉穩地、頭也不回地朝著自家小院的方向走去。將那一片嘈雜的議論和許心艾那如同跳梁小醜般的表演，徹底甩在了身後。
回到安靜的小院，關上門，仿佛將外界的紛擾也一並隔絕了。楚薇這才迫不及待地鬆開許知意的手，轉到她麵前，一雙大眼睛裡寫滿了憂心忡忡，她緊緊拉著許知意的手，聲音裡帶著難以掩飾的焦急和關切：
“知意，你……你沒事吧？”她小心翼翼地問道，生怕刺激到好友，“那個許心艾就是條亂吠的瘋狗，你彆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她懂什麼呀！”
許知意看著楚薇這副比自己還緊張的樣子，心裡一暖，反手輕輕握住她的手，力道溫和而堅定。她臉上露出一個安撫的、甚至帶著點輕鬆的笑意，輕輕地拍了拍楚薇的手背，語氣平和得像是在討論今天的天氣：
“我沒事。”她頓了頓，看著楚薇那雙依舊寫滿不相信和擔憂的眼睛，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感動，“真的，你看我像有事的樣子嗎？”
楚薇上下打量著她，確實，從許知意的臉上，她看不到絲毫落榜後的沮喪、不甘或者憤怒，隻有一種近乎詭異的平靜和……篤定？這反而讓她更加疑惑和擔心了。
“那……那我……”楚薇支支吾吾起來，她搜腸刮肚，想要找出一些能安慰人的話，卻發現任何語言在“落榜”這個事實麵前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她既為好友感到不平和委屈，又恨自己嘴笨，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才好，急得眼圈都有些發紅了。
許知意看著她這副手足無措、比自己還難過的模樣，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伸出手，輕輕點了點楚薇的額頭，語氣帶著一絲戲謔和不容置疑的自信：
“傻丫頭，”她微微歪著頭，目光清亮地看著楚薇，拋出了一個直擊靈魂的問題，“你覺得……以我的能力，我會考不上嗎？”
“不會！”楚薇幾乎是脫口而出，回答得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猶豫，“你怎麼可能會沒考上！”這是她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也是她無法理解現狀的根源所在。“你的成績比我好那麼多，那些題目對你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可是……可是那錄取通知書……”她指了指村口的方向，臉上再次布滿了迷茫和糾結，“郵遞員明明說……”
“沒事，”許知意再次拍了拍她的手，截住了她後麵的話，語氣依舊從容不迫，仿佛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你放心。”她目光投向窗外，帶著一種洞察世事的淡然，“或許是哪個環節延誤了，也說不定。畢竟全國那麼多考生，郵寄係統壓力很大，出現一些耽擱也是正常的。再等等唄，不急在這一時。”
她的語氣是那麼的輕鬆，那麼的理所當然，仿佛落榜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在等待一件早已十拿九穩、隻是稍微晚到一點的禮物。
楚薇看著許知意那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鎮定模樣，聽著她那番合情合理的分析，心中那份忐忑不安和巨大的擔憂，竟然真的被她這種強大的心態感染，慢慢地放下了一點來。雖然理智上還是覺得哪裡不對勁，但情感上，她願意相信許知意。畢竟，知意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也從來不會無的放矢。
“嗯！”楚薇用力地點了點頭，緊緊回握住許知意的手，“那我們再等等！肯定是你報的學校太好了，通知書在路上走得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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