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n的目光落在路梔眼下那片濃重的青影上,鏡片後的灰藍色眼睛閃過一絲無奈。
「48小時強製休假,」他不由分說地抽走她手中的平板,德式英語帶著不容置疑的嚴謹,「這是項目組第17條規定——身心健康條款。」
路梔張了張嘴,抗議的話還未出口,實驗服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震動。屏幕亮起,王毅發來的定位在瑞士地圖上閃著醒目的紅點,附帶的照片裡蘇黎世湖波光粼粼。某人用拙劣的ps技術在湖麵上歪歪扭扭地寫著一行字:「帶薪旅遊,走不走?」後麵還畫了個潦草的笑臉。
兩小時後的a3公路上,一輛曜石黑色的庫裡南如離弦之箭,撕破阿爾卑斯山麓的暮色。
王毅骨節分明的手指在真皮方向盤上輕叩,隨著《波西米亞狂想曲》的鼓點微微晃動肩膀。他襯衫袖口隨意地卷到手肘,露出腕間那塊老舊的軍表——表盤上的刮痕在夕陽下泛著溫潤的光。
車窗半開,阿爾卑斯山的風裹挾著雪鬆的清冽呼嘯而入。路梔靠在座椅上,任由發絲在風中飛舞,像一團跳動的黑色火焰。導航屏幕顯示著217公裡的距離,夕陽將前方的公路鍍成流動的黃金,仿佛通往某個未知的量子隧道。
「說真的,」王毅突然壓低嗓音,音樂聲隨之調小,「你那個量子陷阱的靈感...」
「師父手劄第73頁,」路梔的指尖輕輕敲擊著車窗框,發出清脆的噠噠聲,「他畫過類似的原子排布,說是煉丹爐裡偶然所得。」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千年以前的方士,恐怕比我們更懂量子糾纏。」
兩人相視一笑,車內頓時響起《caifornia》的吉他soo。王毅突然踩下油門,儀表盤指針歡快地向右擺動,引擎的轟鳴與電吉他的嘶吼完美共振。後視鏡裡,研究所的白色建築早已消失在暮色中,隻剩下一路向前的自由,和擋風玻璃前不斷延伸的、鍍著金邊的黑夜。
蘇黎世傍晚的風帶著初冬的涼意,路梔捧著一杯熱焦糖奶茶,指尖被燙得微微發紅。她小口啜飲著,甜膩的奶香在舌尖化開,王毅則咬著吸管,手裡還拎著剛買的瑞士巧克力,紙袋沙沙作響。
他們沿著利馬特河岸漫步,遠處教堂的鐘聲沉沉敲響,驚起的白鴿掠過新哥特式尖頂,羽翼劃破玫瑰窗折射的最後一縷夕照。
他們踩著滿地碎金走到湖畔時,班霍夫大道威爾遜總統酒店的玻璃幕牆正將暮色切割成幾何光斑。香氛係統噴吐出雪鬆與佛手柑的冷香,巨大的水晶吊燈折射出細碎的光斑,落在意大利進口的大理石地麵上,像撒了一地碎鑽。
王毅倚著前台,用帶著京腔的英語逗得金發接待員耳尖發紅,忽然,他的笑容一滯,手肘不著痕跡地撞了撞路梔。
「看那邊。」他壓低聲音,眼神示意。
路梔順著他的目光望去——
秦軼站在前台,修長的手指間夾著一支鋼筆,正在文件上簽字。他一身剪裁考究的西裝,黑色大衣隨意搭在臂彎,側臉在燈光下如刀削般棱角分明,眉宇間凝著未散的倦意。黎驍野立在他身側,狼尾利落地紮在腦後,正垂眸調整袖扣,銀灰領帶夾折射出冷冽的金屬光澤。兩人周身縈繞著會議後特有的肅穆氣場,仿佛連空氣都為之凝滯。
路梔下意識往王毅身後退了半步,心跳忽然加快。她不確定自己是否該上前打招呼,但秦軼始終垂著眼睫,似乎完全沒注意到這邊的動靜。
「要溜嗎?」王毅挑眉,語氣裡帶著促狹。
路梔瞪他一眼,卻忍不住又往秦軼的方向瞥去——他的領帶有些鬆了,那是他思考時慣有的小動作。
路梔突然一把扣住王毅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她拽著人疾步穿過酒店大堂,直到門廊外的歐式長椅前才鬆手。指尖殘留的顫抖暴露了強裝的鎮定,太陽穴突突跳動的聲音在耳膜內回蕩,像是警報。
「嘖嘖,」王毅整了整被扯皺的袖口,笑得見牙不見眼,「知道你現在像什麼嗎?活脫脫就是在猴山堵你的我。」
路梔猛地抬頭,正對上王毅促狹的眼神。他故意學著猴子抓耳撓腮的樣子,還惟妙惟肖地「吱吱」叫了兩聲。這拙劣的模仿讓路梔一時語塞,緊繃的神經卻莫名鬆了幾分。
路梔盯著杯中晃動的奶茶,奶褐色的液體映出她緊縮的瞳孔。
「不對勁...」她聲音發緊,「秦先生出差前一天還在跟我們討論蘇黎世銀行的保險櫃,卻把我支去日內瓦。」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杯壁,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猛地抬頭,「可他現在卻出現在這裡!還有那張便簽...」這個念頭像一柄冰錐狠狠刺入心臟——他早就謀劃好了一切,卻獨獨將她隔絕在危險之外。路梔倏地攥緊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
「王毅,」她一把抓住對方的前襟,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泣血,「你老板要獨闖狼穴,卻給我們買了頭等席的觀眾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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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毅慢條斯理地咬碎最後一塊黑糖珍珠,喉結隨著吞咽輕輕滾動。像在壓抑某種更洶湧的情緒,他放下奶茶杯時,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杯沿的釉彩,像是在撫摸某種無形的傷痕。
「先生總說我們是累贅。」他突然笑了,笑意卻未達眼底,「每次行動前,他都會用最精妙的布局把我們支到安全距離。」指節敲擊陶瓷杯壁的節奏逐漸失控,「等收隊時才發現,他襯衫下的繃帶永遠比醫療報告上多纏三圈。」
廊外噴泉突然變換了水柱的節奏,水珠濺落在他們腳邊。王毅盯著那些轉瞬即逝的水痕,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後來我們學會了在三百米外架好狙擊槍,野子專門練就了能追上他背影的『鬼影步』。」
茶湯裡倒映著他扭曲的苦笑:「這大概就是先生的溫柔——寧願被我們埋怨獨斷專行,也要把所有人都護在身後。」
一滴水珠沿著杯壁蜿蜒而下,在地麵上洇出深色的圓斑。分不清是冷凝的水汽,還是某個無人見證的瞬間,從眼角逃逸的溫熱證據。
路梔的指甲深深楔入掌心,月牙形的血痕在蒼白的皮膚上格外刺目。她強迫自己吸入一口混合著雪鬆香氛的冷空氣,聲線壓成一道鋒利的細線:「這次不一樣。」喉間溢出的氣音帶著金屬摩擦般的顫栗,「他選擇獨自麵對,我們可以假裝不知情。但你必須明白——」
她突然扣住王毅的手腕,冰涼的指尖像五枚手術鉗。王毅這才發現她整個手掌都浸在冷汗裡,如同剛從深海中打撈起的冷鐵。
「狼牙的首領親自出馬,為的是蘇黎世銀行保險庫裡的東西。」路梔的瞳孔在說到"狼牙的首領"時驟然收縮,「神經鎖他們確實解不開,但ecu短刃的共振乾擾...」她的聲音突然卡在喉間,仿佛被無形的電流擊中。
王毅的腕動脈在路梔指下驟然痙攣。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種藍光的恐怖——當神經乾擾器的幽光閃過,人的視覺會像老式電視失去信號般炸開雪花,視網膜上隻剩扭曲的色塊。緊接著是四肢背叛自己的過程:明明大腦在瘋狂發送指令,肌肉卻像被灌進萬噸水銀,連指尖都凝固成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