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無聲地滑落,她看著照片裡那個抱著小狗、笑容明媚的自己,看著那些鮮活的、屬於「家」的記憶碎片……原來,她真的有過一個溫暖的家,有過那麼多愛她、等著她的生命。
一股巨大的酸澀和難以言喻的溫暖同時湧上心頭,將她淹沒。
「梔梔,彆哭……」秦軼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哽咽。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臂,極其輕柔地將微微顫抖的路梔圈入懷中,像攏住一隻受傷的雛鳥。他寬厚的手掌,帶著安撫的力量,一下下,極其緩慢地拍著她因壓抑哭泣而略顯僵硬的後背。
過了許久,懷中緊繃的身體才漸漸放鬆下來,隻剩下細微的抽噎。
秦軼輕輕將她抱起,如同對待稀世珍寶,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為她掖好被角。
「好好休息。」他低聲說,正準備起身。
一隻微涼的小手,帶著細微的顫抖,輕輕拽住了他的衣角。
秦軼的動作瞬間停滯。
昏暗的光線下,路梔縮在被子裡,隻露出一雙濕漉漉、帶著巨大不安和渴望的眼睛,聲音細弱得像剛出生的小貓:
「可以……陪我嗎?」
那聲音裡,是劫後餘生的脆弱,是對唯一熟悉溫暖的依賴,是近乎卑微的請求。
秦軼鼻子猛地一酸,心臟像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緊——他的梔梔,何時變得如此膽怯、如此小心翼翼?
「好,我去洗漱,馬上回來。」
他幾乎是逃也似地大步走向門外,輕輕帶上門的瞬間,那強撐的鎮定轟然坍塌!
他衝到露天水池邊,擰開水龍頭,冰冷的水流傾瀉而下!他雙手撐在池沿,將整張臉埋進刺骨的冷水裡,瘋狂地、徒勞地潑洗著,水流順著他緊繃的下頜線、顫抖的脖頸洶湧淌下。
他企圖用這冰冷淹沒那決堤般湧出的滾燙淚水,掩蓋那雙在黑暗中痛苦到扭曲的眸子。
一旁,顧川正心不在焉地刷著牙,顯然也在想著心事。他同樣用冷水狠狠搓了把臉,抹去臉上的水珠,長籲一口氣,仿佛要吐出胸中的鬱結。
他剛想開口,卻被秦軼沙啞、卻帶著破釜沉舟般決絕的聲音搶先一步:
「我要帶她走。」不是商量,是宣告。
水珠順著顧川的發梢滴落,他抬眼,目光銳利如刀鋒,聲音異常冷靜:
「她現在記憶全失,如同被鎖死的保險箱。你強行帶走她,鑰匙就可能永遠消失。」
「沒關係。」秦軼猛地抬頭,水珠和淚痕混在一起,眼神卻異常執拗,「忘了也沒關係,就算什麼都不記得了,我可以一遍一遍告訴她……告訴她我是誰,她是誰,告訴她我們的一切!」
「你覺得這是小梔希望的嗎?」顧川的聲音像冰錐,直刺核心,「治療時我探查過,她的記憶不是簡單的封存,是被某種量子層麵的手段徹底『湮滅』了痕跡。我幫不了她。」
「我!不!在!乎!」秦軼的拳頭攥得咯咯作響,指節發白,這四個字像是從牙縫裡、從靈魂深處生生擠出來,帶著血淋淋的痛楚。
「你的『不在乎』,就是在親手抹殺小梔的過去!」顧川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罕見的冷厲,「她既然選擇用這種方式『封存』自己,就一定有她的用意和後手!」他猛地一步上前狠狠捏住秦軼的肩膀,「她——何曾讓我們失望過??!」
空氣瞬間凝固!沉重的壓力如同實質般籠罩在兩人之間。寂靜的深夜裡,隻有水龍頭那一聲聲單調、冰冷的「滴答...滴答...」,像計時器,敲打著緊繃的神經,也敲打著秦軼搖搖欲墜的防線。
顧川看著秦軼痛苦到近乎崩潰的樣子,沉重地歎了口氣,終究還是說出了更殘酷的現實:
「方剛傳來消息。狼牙正在全力提純原石。在此期間,他們唯一的、最高優先級的任務,就是不惜一切代價,找到小梔!」
秦軼的身體猛地一僵,緩緩抬起頭,月光下他的臉色慘白,眼中是難以置信的驚濤駭浪:
「你的意思是……」他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帶著瀕臨絕境的顫抖,「……要我親手……把梔梔……送回去?!送進那個地獄?!」
顧川避開了他質問的目光,他知道這決定殘忍得令人發指,但他彆無選擇,隻能將這血淋淋的真相剖開:
「......」
月光清冷,將秦軼孤寂的身影拉得又長又暗,死死釘在冰冷的土地上。
他死死攥著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仿佛隻有這尖銳的痛楚才能讓他保持一絲清醒,不去撕碎眼前這殘酷的現實。
耳邊,顧川那如同魔咒般的聲音還在回響:
「我相信你會做出正確的選擇。放她離開,她才能……更快地回來。」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鈍刀,反複切割著他的心。
「秦軼......」
一個微弱的、帶著怯意的聲音,如同黑暗中透出的一縷微光,輕輕響起。
秦軼渾身一震,如同從最深沉的噩夢中驚醒!他猛地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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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梔不知何時站在了門邊,單薄的身影裹在寬大的衣服裡,正不安地看著他,小聲呼喚他的名字。
「乖。」秦軼瞬間收斂了所有外溢的痛苦和戾氣,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幾步就跨到她麵前,毫不猶豫地脫下自己的外套裹住她冰涼的身體,「外麵涼。」他緊緊握住她冰冷的小手,試圖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她。
他牽著她回到屋內,在她身側輕輕躺下。路梔似乎本能地在他懷中找到了最安心的位置,蜷縮著,呼吸漸漸平穩。
秦軼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她沉睡中依舊帶著一絲脆弱不安的側臉,指尖小心翼翼地、無比眷戀地拂過她微涼的額發。那被強行壓下的痛苦和絕望,如同洶湧的暗流,再次狠狠衝擊著他搖搖欲墜的心防。
懷裡這失而複得的珍寶,這用儘生命去守護的人……讓他如何放手?如何……將她推回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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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寒意未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