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軼抱著失去意識、渾身冰冷的路梔剛破水而出,立刻被守候在冰麵上的眾人七手八腳地接應上來。厚實的保暖毯瞬間將她裹緊,眾人簇擁著,以最快的速度將兩人護送至臨時指揮部後方那間特意搭建起來的小屋。
屋中央,巨大的木桶裡盛滿了溫度適宜的溫水,氤氳著舒緩的熱氣。秦軼沒有絲毫猶豫,抱著路梔小心翼翼地踏入水中,讓溫暖的液體輕柔地包裹住她冰冷的身體。他緊緊環抱著她,讓她靠在自己胸前,目光一瞬不瞬地鎖在她蒼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臉上。每一次她微弱的呼吸都牽扯著他的心,那失而複得的恐懼和心疼如同鈍刀剜割。
「梔梔……」他低下頭,臉頰貼著她濕冷的發絲,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一遍遍在她耳邊低喚,仿佛要將她沉睡的靈魂喚回。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等待中,懷中的人兒似乎被這溫暖的包圍和持續的呼喚觸動,長長的睫毛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秦軼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路梔並沒有完全睜開眼睛,隻是在意識模糊的深淵邊緣,仿佛用儘了最後一絲力氣,唇瓣幾不可察地翕動,含混地、卻清晰地嘟囔了三個字:
「回道觀......」
話音未落,那點微弱的光亮便再次熄滅,她徹底陷入了深沉的昏睡。但這三個字,卻像一道微弱卻堅定的光,瞬間刺破了秦軼心中所有的陰霾和恐懼,讓他幾乎要落下淚來。他收緊了手臂,將臉深深埋進她的頸窩,感受著她逐漸回暖的體溫和微弱卻真實的心跳。
路梔再次恢複意識時,首先感受到的是令人安心的懷抱和車輛行駛的輕微顛簸。她費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窗外掠過的景色有些眼熟——是玄清山腳下。
秦軼正要將她抱下車,顯然準備直接抱她上山。
「老公……」她聲音微弱,卻清晰地在他懷裡響起。
秦軼的身體猛地一僵,瞬間低頭,撞進她剛剛蘇醒、還帶著一絲迷茫卻已然清亮的眼眸裡。巨大的驚喜和釋然湧上心頭,他立刻收住腳步,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感覺怎麼樣?我們到家了。」
路梔卻輕輕搖了搖頭,小手無意識地攥緊了他胸前的衣襟,聲音雖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持:「去……金店。」
秦軼明顯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她在此時此地提出的第一個要求竟是這個。但他沒有任何猶豫,立刻抱著她坐回溫暖的車內,對前座的王毅沉聲道:「去最近的金店。」
吩咐完,他低頭看著懷中人蒼白卻帶著一絲執拗的小臉,忍不住用下巴蹭了蹭她的發頂,語氣帶著點無奈的笑意:「小財迷……剛醒就想著這個?」
路梔沒有解釋,隻是仰起臉看著他。劫後餘生的虛弱感還在,但她的眼神卻異常明亮,仿佛蘊藏著星辰。她伸出手臂,輕輕勾下秦軼的脖子,讓他的額頭抵著自己的。
「謝謝你……」她的聲音輕柔得像羽毛拂過心尖,卻帶著千鈞的分量,「千次萬次,不顧一切地……奔向我。」
最後一個字落下,她微微仰頭,主動吻上了他的唇。
這個吻,帶著冰水的涼意、溫水的暖意、劫後餘生的慶幸,以及深入骨髓的愛戀與感激,輕柔而堅定地,烙印在彼此的心上。車窗外,玄清山巍峨的輪廓在暮色中若隱若現,而車內,是失而複得的整個世界。
從金店回來後,路梔就謝絕了所有關心的問候,一頭紮進了自己在道觀的小廂房,裡麵很快傳出叮叮當當的敲打聲——她開始「打金」了。
秦軼暫時無事,便信步踱入主殿。殿內三尊純金身神像端坐高台,在長明燈映照下流光溢彩,引得幾位香客仰頭驚歎,嘖嘖稱奇。秦軼的目光不經意掃過香案,發現上麵供著一個牌位。
「小子,去敬上。」清玄真人的聲音在身旁響起,遞來三支清香。
秦軼依言接過,就著旁邊的火燭點燃,在牌位前肅然站定,深深三鞠躬,然後將香穩穩插入香爐。做完這些,他並未離開,而是轉身回到殿中的蒲團前,毅然跪下,對著牌位方向,恭恭敬敬地叩了三個頭,動作沉穩而虔誠。
清玄真人看著他極度鄭重的樣子,捋著胡須,眼中滿是欣慰:「老傑克算是丫頭的養父,這樣一來,也算是在他麵前見了禮,認了親了。」
恰在此時,一陣穿堂微風拂過,輕輕吹起了居中神像身上的織金披風一角。陽光透過殿門灑在那披風上,竟折射出異常耀眼的、五彩斑斕的火彩!
「哎喲,真人,這神像金身晃眼也就罷了,怎麼連披風都這麼刺眼啊?」旁邊一位相熟的老香客忍不住笑著打趣。
秦軼定睛一看那披風上點綴的東西,一抹了然的笑意悄然爬上他的嘴角。
清玄真人笑眯眯地,目光意有所指地飄向廂房方向,「是小梔那丫頭弄回來的。」
正說著,兩聲慵懶的貓叫吸引了秦軼的注意。隻見一黑一白兩隻油光水滑的大貓,不知何時已蹲在了他腳邊,姿態閒適,眼神卻異常清亮。秦軼竟從它們平靜的注視中,感受到了一絲……近乎人性的審視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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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梔梔常提起的『青龍』和『白虎』了吧?」秦軼道。
「做好啦!」一聲清脆歡快的呼喊打破殿內沉靜,路梔像隻小鹿般蹦了進來,手裡高高舉著一根……嗯,手臂粗細、彎彎扭扭的金色棍狀物?眾人好奇的目光瞬間聚焦在她手上。
「怎麼樣?!」路梔獻寶似的把那物件舉到眾人眼前,滿臉期待。
殿內陷入短暫的沉默。一位老香客眯著眼,仔細端詳了半天,才帶著幾分不確定和驚歎開口:「豁!小梔,這...這...嗯,仔細看,能看出是條......龍!」
路梔沒理會那微妙的停頓,興衝衝地把她的「傑作」湊到秦軼眼前,眼睛亮晶晶地問:「秦先生覺得怎麼樣?」
秦軼低頭,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鏡片後的目光在那抽象得極具藝術感的金疙瘩上停留了幾秒。他麵不改色,語氣平穩,帶著十二萬分的真誠:「……栩栩如生。」
嗯,她確實是按照意識裡那條小金龍的「神韻」來刻的...大概...神似吧?路梔自我安慰著。
她不再糾結評價,神情變得莊重,小心翼翼地將這尊獨一無二的「金龍」塑像,鄭重其事地擺放在了三清神像旁邊的供台上。無聲地在心中默念:福生無量。
路梔並不知道,正是這尊被她寄予了無限感激、造型相當「彆致」的小金龍像,在未來的幾百年裡,成為了那條傲嬌小金龍被三界同仁尤其是某隻白貓)無情嘲笑的最大「黑曆史」。
小金龍內心極度複雜:這算不算恩將仇報?!
然而,當這尊承載著路梔純粹謝意的塑像被虔誠供奉時,絲絲縷縷奇異的願力正悄然彙聚,縈繞在它本體的金光,竟因此……變得更加濃鬱和凝實了。真是……福禍相依,哭笑不得。
剛出殿門,熟悉的「吱吱」聲便鑽入耳中。路梔心頭一緊,立刻循聲快步趕去。隻見王毅正和小黑緊張地對峙著,它手裡還死死攥著幾顆紅豔豔的野山棗,一副護食又戒備的模樣。
「小黑!」
聽到這聲呼喚,小黑圓溜溜的眼睛一亮,一個靈巧的假動作晃開王毅,閃電般撲向路梔,輕盈地躍上她肩頭,毛茸茸的腦袋蹭著她的臉頰,急切地「吱吱吱」叫個不停,仿佛有滿腹委屈要傾訴。
王毅這才鬆了口氣,但眼神依舊充滿戒備地盯著這隻油光水滑的猴子,上次被它捉弄的經曆還曆曆在目,心有餘悸。
「王毅,有傷藥嗎?」路梔的聲音帶著明顯的焦急。
「怎麼了?」秦軼低沉的聲音自身旁響起,他也察覺到了氣氛不對。
路梔沒答話,小心地撥開小黑背上濃密的猴毛。王毅湊近一看,不禁倒抽一口涼氣——一道深紅的傷痕赫然顯露在暗色的毛發下,皮肉都翻卷著。他趕緊掏出隨身帶的碘伏:「隻有這個。」
小黑似乎聽懂了,把一直攥著的野山棗一股腦兒塞進路梔手心。路梔緊緊握住那幾顆沾著猴毛的小果子,心像是被揪了一下。
她小心地拿棉簽塗抹在那道刺眼的傷口上。小黑疼得齜了齜牙,卻隻是更緊地依偎著她。路梔心疼得不行,抱著它轉身就往道觀裡走,腳步又快又沉。
「老頭!小黑怎麼回事!」路梔一踏進院子,目光就直直射向正悠閒品茶的清玄真人,語氣嚴厲得像結了冰。
清玄真人端著茶杯的手猛地一抖,茶水差點潑出來。「孽徒!」他放下杯子,快步走近,壓低了嗓子,「小聲點!給師父留點麵子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