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星遙站在村口的老槐樹下,粗糙的樹皮觸感依稀還帶著昨夜的露水。
許大山拄著鋤頭站在他麵前,老漢此刻挺直了腰板,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堅強些。許母挽著丈夫的胳膊,不停地用袖角擦著眼睛。滿林和月娥抱著小虎子站在一旁,月娥的手輕輕拍撫著孩子的後背。
妹夫牽著兩個年幼的孩子,妹妹和母親一樣止不住眼淚。孩子們還不太明白離彆的含義,隻是好奇地打量著這個突然出現又要離開的大舅。
小虎子用肉乎乎的小手使勁向許星遙揮舞,嘴裡不停地喊著:“大伯!大伯!”
許星遙衝家人鄭重地點了點頭,轉身踏上東行之路。他駕起飛劍,在空中劃出一道淡淡的流光。他此行的目的地便是臨江城,也就是現在的無垢天。
行至正午時分,烈日當空,許星遙來到一處幽靜的山澗。溪水從高處跌落,在石頭上濺起晶瑩的水花,幾尾銀魚在水中悠閒地遊弋,陽光透過水麵,在溪底的鵝卵石上投下搖曳的光影。
許星遙落在溪邊,蹲下身掬起一捧清涼的溪水洗了洗臉。冰涼的溪水讓他的精神為之一振。正當準備要起身時,他突然察覺到溪水中蘊含著一絲異常的氣息。
“這是……”許星遙將靈力輕輕點在水麵上。一圈漣漪擴散開來,水麵下隱約浮現出幾道細如發絲的黑線在蜿蜒遊動。
“怨氣?”許星遙不禁感到疑惑。他順著溪流向上遊望去,隻見山澗深處霧氣繚繞,看不真切裡麵的情形。
思索片刻,許星遙決定前去一探究竟。他沿著溪流,小心翼翼地向上遊走去。
約莫走了半個時辰,山澗中的霧氣越來越濃。四周的溫度也明顯下降,呼出的白氣在麵前凝結成霜。許星遙默運功法,將侵入體內的陰寒之氣儘數煉化。
轉過一道陡峭的山崖,許星遙到達了溪水源頭。這裡是一個不大的水潭,潭邊躺著十幾具乾癟如枯木的屍體。他們的皮膚呈現出灰白色,麵部表情扭曲猙獰,空洞的眼眶大張著,顯然死前遭受了極大的痛苦。每具屍體的眉心還都有一個拇指大小的黑洞,仿佛被什麼利器生生鑽透了一般。
許星遙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靠近屍體。這些人身上的衣物雖然已經破爛不堪,但依稀能看出原本質地精良。其中幾具屍體腰間還掛著殘缺的玉牌,許星遙用劍尖輕輕挑起一塊,上麵依稀刻著“百珍”二字。
“百珍閣?”許星遙記得百珍閣是東南一帶頗有名氣的商號,這些人為何會死在這荒山野嶺?
正當他思索間,平靜的水潭突然泛起一圈不自然的漣漪。許星遙立刻警覺後退數步,同時從儲物袋中取出了淨毒缽。
“咕嚕嚕……”
水潭中央冒出一串氣泡,緊接著,一團黑影從水下緩緩升起。那黑影起初隻有拳頭大小,但隨著它浮出水麵,體積竟如吹氣般迅速膨脹,眨眼間就變成了一株丈許高的猙獰魔樹。
這株魔樹通體由無數黑色絲線纏繞而成,主乾扭曲如蛇,表麵布滿類似人臉的凸起。它的根部延伸出的十幾條觸須,都連接著一具屍體眉心的黑洞。
“噬魂魔樹!”許星遙倒吸一口涼氣。
當年他與周若淵三人在太始山脈西北角的迷霧沼澤中,就曾搗毀過一株魔樹幼苗。那株幼苗難纏至極,當時還是靠著瑤溪歌木靈之力,才最終剿滅。而眼前這株,明顯已經接近成熟期!
噬魂魔樹察覺到了許星遙的存在,身體表麵的黑線瘋狂蠕動,如同千萬隻蟲子在爬行。緊接著,它張開樹冠,無數黑線交織而成的枝葉,鋪天蓋地地向許星遙罩來!
許星遙早有防備,手中淨毒缽淩空一揮,一道冷冽的青光激射而出。
“嗤——”
青光斬在噬魂魔樹扭曲的樹乾上,卻如同利刃劈入棉絮,那些黑線雖然被斬斷,卻很快又蠕動著重新連接起來,竟似毫發無損。魔樹發出尖嘯,數十條根須從水潭中暴起,帶著腥臭的水花向許星遙纏來。
“淨!”
許星遙沉聲喝道,左手掐訣,右手掌心向前一推,一股攜帶著生機之力的掌風彙入淨毒缽。青光頓時大盛,在半空中凝聚成一朵含苞待放的青蓮。這次噬魂魔樹似乎感受到了真正的威脅,整個軀乾劇烈扭曲起來,想要躲避這一擊。
然而為時已晚。青蓮徐徐綻放,每一片花瓣都綻放出淨化邪祟的光芒,將噬魂魔樹大半個樹冠包裹其中。魔樹在青蓮中拚命掙紮,那些連接屍體的根須劇烈抽搐,濺出腥臭的黑水。
許星遙乘勝追擊,體內靈力源源不斷注入淨毒缽。青蓮越發凝實,蓮心處浮現出淡淡的金色。噬魂魔樹的掙紮漸漸變得無力,表麵的黑線開始寸寸斷裂。終於,隨著一聲悶響,剩餘的黑線轟然炸開,化作漫天翻滾的黑霧。
“收!”許星遙拋出一個玉瓶,手指順勢一撚,那些翻騰的黑霧如同長鯨吸水般被儘數收入瓶中。
噬魂魔樹雖然被搗毀了,但許星遙的心情卻更加沉重。他環顧四周,山澗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死寂。這種魔物絕非自然形成,必定有人在背後精心培育。隻是他在附近仔細搜索了一番,除了幾處早已冷卻的陣法痕跡外,竟找不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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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星遙歎了口氣,揮手打出一道靈力,在地麵轟出一個大坑,將那些乾癟的屍體一一掩埋,又輕聲念了幾句往生咒——
“星燼照幽途,寒舟載魂渡。
塵劫隨冰逝,太始歸真處。”
又行了三日,許星遙剛剛穿過一片樹林,眼前的景象就讓他身形一頓。數十個衣衫襤褸的流民有氣無力的呻吟聲隨風飄來。幾個瘦骨嶙峋的孩子圍在一具屍體旁,麻木地看著蒼蠅在屍體上飛舞。
許星遙緩步走近那群流民,隨著距離拉近,空氣中彌漫的腐臭與絕望越發濃重。一個約莫五六歲的小女孩蜷縮在母親懷中,那雙本該清澈的眼睛裡隻剩下空洞與麻木。
“這位……仙長……”白發老者艱難地支起上半身,枯枝般的手指死死攥住許星遙的道袍下擺,“求您……施舍些……”話未說完便劇烈咳嗽起來,嘴角溢出暗紅的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