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星遙在鳴潮閣主島西側,尋了一家頗為乾淨整潔的客棧住下。客棧規模不大,推開房間的窗戶,便有連綿不絕的潮聲湧入耳中。他挑選了一間僻靜的中等客房,簡單布下禁製後,便盤膝坐在榻上,開始打坐調息,緩緩消化連日來的奔波勞與感悟收獲。
數日靜修,不聞外事。直到感覺自身精氣神都已重新恢複到巔峰狀態,許星遙這才緩緩收功。他起身略微整理了一下衣衫,走出了客棧,再次步入了島上坊市。
相較於初來那日的匆忙,此次他從容了許多,有了閒暇可以放緩腳步,細細觀察這座海島坊市。
街道兩旁店鋪林立,其背後的勢力也背景各異。有些店鋪門口懸掛著鳴潮閣的徽記,是宗門直屬產業。有些則掛著諸如“四海”、“通源”等字樣,像是外來商會設立的分號。還有一些店鋪門麵較小,招牌上寫著“張氏煉器”、“陳家符籙”之類,應是本地修士家族經營。各種勢力混雜於此,倒也顯出彆具一格的熱鬨景象。
許星遙信步而行,目光不急不緩地掃過各家店鋪。他此行主要有兩個目的:一是尋找一家技藝可靠的煉器鋪子,將自己那兩艘靈舟進行一番徹底的修複,畢竟前往垂雲大陸路途遙遠,舟船的可靠性至關重。其二,便是希望能從一些常年在海上行走的修士或商會口中,打探到關於前往垂雲大陸航線上更為詳細安全的航線信息。
他在坊市間穿梭,走過售賣丹藥的鋪子,路過飄著香氣的酒肆,也瞥見過幾家煉器鋪,但要麼門庭若市需排隊等候,要麼陳列的法器品質看起來頗為粗糙,難以入眼。如此逛了約莫半個時辰,就在他經過一條冷清些的巷道口時,一家名為“千錘坊”的店鋪,讓他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頓。
這家店鋪門麵不算闊氣,甚至有些不起眼,但裡麵的陳設整齊有序。透過敞開的大門,可以看到店內的貨架上,分門彆類地擺放著各式各樣的法器。從攻擊性的飛劍、漁叉,到防禦性的鱗甲、盾牌,乃至一些造型奇特的舟船零部件,可謂一應俱全。
然而,吸引許星遙注意力的,並非是這些法器的等階有多高,或者煉製得有多麼精巧華美。事實上,其中大部分也僅是塵胎、靈蛻期修士適用的法器。真正讓他停下腳步仔細打量的,是其中一部分法器隱隱透出讓他感到有些熟悉的煉製風格。
這種風格,絕非海域修士慣常的煉製手法。
許星遙心中微動,但麵上卻絲毫未露端倪,如同尋常顧客般,十分自然地邁步走進了這家千錘坊。
店內光線明亮,此刻客人寥寥。掌櫃的正熱情地招呼著一位皮膚黝黑的漁修,詳細向他介紹著一柄寒光閃閃的分水刺。許星遙沒有急於上前,而是自顧自地在幾排貨架之間緩步瀏覽起來。他的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一件件法器,靈識卻在細細感知每件法器的煉製手法痕跡與靈韻波動。
越看,他心中的那絲熟悉感就越發清晰確定。尤其是幾件偏重靈巧變化與小型陣旗和護身玉佩,其煉製理念,幾乎與太始道宗為低階弟子配備的製式法器同出一源。
隻是,這些法器為了適應當地的環境和需求,在表麵做了一些本土化的處理。比如,添加了簡單的避水符文,或是用海獸骨骼替代了原本的木石靈材。但這核心的“魂”,卻難以完全掩蓋。
太始道宗?
許星遙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心中掀起波瀾。道宗山門遠在九玄大陸,勢力範圍根本不可能觸及如此偏遠的海外之地。宗門何時在此處設立了據點?還是說,這隻是某個出身於道宗的弟子私下開設的店鋪?
他繼續假裝觀察著其他器物,實則暗中將這家店鋪的布局都納入眼中。此時,那位掌櫃的已送走了先前那位漁修客人,轉過身,臉上堆起生意人的和氣笑容,朝著許星遙快步走來。
“這位道友麵生得很,是第一次光臨咱們千錘坊吧?需要些什麼法器?儘管看看,不是老夫自誇,本店的法器在這潮鳴島上可是出了名的種類齊全,價格也絕對公道實惠。”
許星遙緩緩轉過身,臉上露出一絲好奇神色。他隨手從身旁的貨架上拿起剛才看過的一枚青色玉佩,在掌心掂量了一下,仿佛在感受其材質分量,隨後抬眼看向掌櫃,用略帶閒聊意味的口吻開口道:
“掌櫃的,你們這家鋪子倒是有點意思。我方才粗略看了幾眼,發現這裡賣的許多東西,雖是因地製宜,用了不少這片海域常見的靈材,但這內裡的煉製手法韻味……細品之下,倒不像是本地修士慣常的路數,反而更像是內陸一些傳承悠久的大宗才有的手筆?”
那掌櫃看起來四十餘歲,麵容帶著常年在海島生活留下的風霜痕跡,修為在靈蛻後期,氣息頗為沉穩。他聞言,目光中閃過一絲審慎,仔細打量了許星遙一眼,見他雖然年輕,但氣度沉凝,不似尋常散修,臉上的笑容蕩漾起遇到識貨之人的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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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友好眼力。實不相瞞,本店東家早年確實與內陸的一些宗門有些淵源,故而能時常弄到一些不同於尋常海域法器的好東西。”他話語圓滑,既承認了東西的特彆,卻又巧妙地含糊其辭,未具體說明是何種關係。
他伸手指向許星遙手中的那枚玉佩,繼續推介道:“就比如道友手中這枚碧波佩,便是用了內陸器師設計的核心符陣,再結合咱們本地特產的海潮玉精心煉製而成。二者結合,不僅避水之效遠超尋常避水珠,更有安神靜心的妙用,在這海上討生活,可是實用得緊。”
許星遙心中了然,知道對方必然有所隱瞞,不會輕易透露根腳。他也不急於點破,隻是順著對方的話頭,臉上故作驚訝,仿佛被勾起了談興:“哦?竟有如此巧思。不瞞掌櫃,在下此前也曾遊曆過內陸些許地方,對幾家大宗門的煉製風格略知一二。方才看貴店這幾件器物,倒讓在下莫名想起一個名為太始道宗的門派。莫非……貴店東家,竟與那太始道宗有舊?”
掌櫃聞言,麵色不變,反而哈哈一笑,擺手道:“道友真是說笑了!太始道宗那是何等龐然大物,雄踞九玄大陸,其山門距此怕是億萬裡之遙。我等在這偏遠海島上謀生的小店,如同滄海一粟,豈能高攀得上那等層次的仙家宗門?”
他語氣自然,自嘲著解釋道:“隻是我們東家早年機緣巧合,曾有幸得到過一些不知從何處流傳出來的殘缺圖譜,似乎是源於內陸的煉器傳承。東家視若珍寶,自行鑽研揣摩了數十年,勉強模仿了幾分形似而已,都是些不上台麵的野路子,當不得真,當不得真。讓道友見笑了。”
“原來如此,是在下唐突了。”許星遙臉上立刻配合地露出些許遺憾和恍然的表情,順勢放下了手中的玉佩,“看來確實是在下才疏學淺,看走了眼。隻是覺得這幾件法器的風格韻味頗為神似,故而心生好奇,多問了一句,掌櫃莫要怪罪。”
“無妨,無妨。”掌櫃笑嗬嗬地說道,神態很是大度,心中卻暗自鬆了口氣,“道友年紀輕輕,便有如此見識,已是極為難得了。這茫茫大海,能遇到對煉器之道有所見解的同道,也是緣分。”
他話鋒一轉,將話題引開,熱情地指向另一側貨架:“既然道友對法器如此有研究,不妨看看本店新到的這批飛?是以深海中百年以上的鐵珊瑚為主材,由二階鐵師親手鍛打淬煉而成。不僅鋒銳無比,能分水破浪,更因材質特殊,自帶一股破煞之力。”
許星遙心中念頭速轉,很快便權衡好了利弊。對方既然矢口否認,態度看似坦誠實則滴水不漏,再追問下去不僅絕無可能問出真話,反而會顯得自己彆有用心,引起對方不必要的警惕和懷疑。他此行的主要目的並非探究這家店鋪的神秘根底,而是修複靈舟和打探航線消息。既然在此意外發現了可能與宗門存在關聯的線索,暗中留意觀察即可,此刻絕非深究的時機。
他當即神色如常,,順著對方先前的話頭,自然而然地提到了自己此行的實際需求:“哎,隻顧著閒聊,倒是忘了正經事。在下此次前來,正是想尋一家可靠的鋪子,修複兩艘艘受損的靈舟。”說著,他便從儲物袋中取出了霜霧舟和鬼刃快船,同時又拿出了幾樣可能用得上的靈材,一並放在了旁邊的櫃台上,“這兩艘靈舟之前受損頗重,在下不通煉器,簡單修複一番也隻是保證它們沒有散架。不知貴店可能承接此類活計?材料若有不足,價格上好商量。”
那掌櫃見狀,眼睛微微一亮,仔細檢查了靈舟的損傷程度和許星遙提供的材料,沉吟片刻後,臉上笑容更顯熱情:“道友放心,這等修複之事,本店的器師很是拿手,隻是這靈舟損傷不輕,核心符陣也需溫養重刻,頗費工夫。不知道友有什麼要求?”
“其他倒也沒什麼,能夠恢複全部威能即可。”他頓了頓,指著鬼刃快船道,“不過,這艘快船能否給在下改改形製樣式。”
掌櫃樂嗬嗬地道:“這倒不難。時間上的話,道友若急用,小店可優先為您處理,但最快也需半個月光景,方能修複完好。”
“半個月?可以。”許星遙點頭應下,這個時間在他的預期之內。
雙方談妥修複費用與交割細節後,許星遙支付了定金。結賬之時,他又拋出了另一個問題:“這鳴潮閣群島風光彆致,人心也樸實,倒是個清靜的好地方。隻是距離那垂雲大陸實在太過遙遠,往來一趟頗為不易,耗時費力。掌櫃在此經營多年,見多識廣,不知可知近來前往垂雲大陸的航路上,是否還算太平?有什麼需要特彆留意的地方?”
那掌櫃一邊低頭清點著靈石,一邊隨口答道:“道友這是打算遠行啊?垂雲大陸……嘖嘖,確實遙遠,路上辛苦著呢。航路上的具體情形,老朽這等守店之人所知也實在有限。隻是偶爾聽一些往來客商提及,最近,黑渦海域那片地界似乎不太平,海底暗流洶湧,漩渦比往常多了好些,已經吞沒好幾條貨船了。道友若真決心要前往,最好還是花些靈石,搭乘那些船堅器利的大型商會船隻,或者尋幾個可靠的同伴結伴而行,彼此有個照應,切勿獨自駕舟闖蕩,太過凶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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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渦海域?許星遙默默將這個地名記在心中,拱手道:“多謝掌櫃提點,在下記下了。”
收起定金憑證,許星遙不再停留,乾脆利落地離開了千錘坊。
剛一走出店鋪,坊市中的喧囂聲浪和便撲麵而來。許星遙融入街道上往來的人流,眼神微微沉靜下來。這裡的東家會是誰呢?
“或許……滯留此地,能發現些什麼。”許星遙心中暗自沉吟。原本的計劃是待靈舟修複完畢後,便儘快前往垂雲大陸。但現在看來,或許可以在這鳴潮閣多停留些時日。
接下來的半個月,許星遙一邊等待著靈舟修複完成,一邊開始多方打探消息。他時常變換裝束,頻繁出入於鳴潮閣主島及其周邊附屬島嶼上的各處酒肆茶樓以及碼頭坊市等人流彙聚之地。
有時,他會獨自點上一壺最普通的靈茶,在喧鬨的茶館角落靜靜聆聽周圍修士的交談,從他們的閒聊中捕捉有用的碎片。有時,他也會主動與一些看起來常年出海行走的本地修士攀談,借口自己想要租賃海船尋找靈材,不著痕跡地打探著各類消息。
他從中得知,千錘坊在鳴潮閣群島開設已有十餘年。店鋪的東家頗為神秘,幾乎從不公開露麵,島上也鮮有人知其真實身份與修為,所有店務主要由那位姓錢的掌櫃全權打理。店鋪生意算不上火爆,但似乎總能維持下去,並且能時不時拿出一些品質不俗的內陸法器,在本地也算是小有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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