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離了禦雲嶺那片血腥的戰場,許星遙片刻未停,體內靈力流轉,將速度提升到極致,向著東南方向疾馳。高空飛行目標過於明顯,在如今緊張的局勢下無異於成為雙方巡邏隊的活靶子,故而他隻選擇在山林河穀與荒蕪原野之間進行低空穿行,身形飄忽,氣息儘斂。
然而,縱使他如何避開主要城鎮和交通要道,戰爭的氣息依舊無孔不入地撲麵而來。
在離開慈雲山區域約數百裡後,他途經一個原本應當頗為繁華安寧的河穀小鎮。尚未靠近,一股混合著木材焚燒後的焦糊以及腐臭血腥的氣味便隨著風迎麵撲來,令人作嘔。許星遙心中一凜,躍上一處高坡,向下望去。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觸目驚心的廢墟。小鎮早已失去了生機,大半房屋已然被焚毀坍塌,隻剩下焦黑的木梁和斷壁殘垣。鎮口簡陋的防禦陣法被徹底摧毀,幾麵破損不堪的陣旗,無力地耷拉在倒塌的旗杆上,沾滿了泥汙。
牆壁上殘留著法術轟擊的焦痕和刀劈劍砍的印記,訴說著這裡曾經發生過的慘烈戰鬥。街道上空無一人,隻有一些被撕碎的雜物和零星散落的碎片在風中滾動。
許星遙沉默地望著這片死地,心中沉沉一歎。不知這裡是遭了巡天衛的清剿,被認定為雲天殿的附庸而招致滅頂之災,還是不幸遭遇了敗退的雲天殿潰兵,或是那些趁亂而起的匪修團夥的殘酷劫掠。
他繞開小鎮,繼續前行。數日後,在一片廣袤的森林邊緣,風中隱約傳來了靈器碰撞的銳響和法術爆裂的轟鳴。
許星遙隱匿氣息,悄然向著聲音來源處靠近。撥開層層藤蔓與灌木,隻見林間一片空地上,兩撥修士正在激烈廝殺。一方人數較多,約有二十餘人,但服飾雜亂,修為也是參差不齊,從塵胎到靈蛻不等,配合生疏,似乎是某個地方小家族的修士,正憑著一股血勇在抵抗。另一方人數較少,僅有十人左右,但進退有據,攻防轉換極有章法,配合默契無比,且個個修為紮實,身著統一的深藍色勁裝,胸前繡著巡天衛的徽記。
“負隅頑抗!爾等依附叛逆,罪同謀反!還不束手就擒,或許可留爾等全屍!”為首的巡天衛小隊頭目厲聲喝道,手中長劍揮出淩厲的劍罡,輕易便將一名試圖拚命衝上來的對手連人帶法器一同劈得倒飛出去,血灑長空。
“放屁!你們巡天衛才是欺壓良善、巧取豪奪的走狗!我們李家世代居於此地,從未參與任何紛爭,何來依附叛逆之說?老夫便是死,也絕不屈服!”對方一名修為在靈蛻中期的老者大開大合,揮舞著一柄銅鐧狀的法器,拚命格擋著攻來的術法,但已左支右絀,落入下風。
戰鬥很快接近尾聲。巡天衛小隊訓練有素,個體實力也明顯更強,配合更是天衣無縫。不過片刻功夫,空地上便躺倒了十餘具李家族人的屍體,剩餘幾人也被繳械禁錮,跪倒在地。最後,隻剩下那被稱為族長的老者渾身是血,拄著銅鐧,被幾名巡天衛修士圍在中間,兀自怒目而視。
“李族長,何必呢?冥頑不靈,隻會讓你李家徹底煙消雲散。”那巡天衛頭目冷笑著一步步逼近,“乖乖交出你李家族庫的禁製令牌和所有珍藏,或許看在資源的份上,上頭開恩,還能留你一條生路。”
老者慘笑一聲:“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們不過是看中了我李家的那條微型靈玉礦脈!老夫死也不會……”
話未說完,一道劍光便驟然閃過!
老者的人頭瞬間飛起,頸腔中的鮮血噴濺出數尺之高,無頭的屍身晃了晃,重重栽倒在地,那銅鐧法器當啷一聲滾落一旁。
“哼,給過你機會了。”那頭目麵無表情地甩掉長劍上的血珠,仿佛隻是隨手拍死了一隻蚊子,冷聲下令,“清理乾淨,然後上報,經查,河穀李家勾結雲天殿叛逆,證據確鑿,負隅頑抗,已被我巡天衛小隊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許星遙藏在暗處,屏住呼吸,將下方發生的一切儘收眼底,心中如同墜入冰窟。這就是戰爭最殘酷的一麵,它不僅有兩軍旗幟鮮明的正麵對決,更有無數這樣發生在角落裡的清洗和屠殺。巡天衛以討逆之名,行擴張勢力之實。而地方上的中小勢力,則如同亂流中的浮萍,要麼選擇依附一方,繳納投名狀,要麼就很可能在雙方無情的傾軋下,如同這李家般瞬間傾覆,甚至還要被扣上叛逆的汙名。
所謂的正義與邪惡,在赤裸裸的利益和生存麵前,變得如此模糊。
他悄無聲息地向後退去,離開了這片剛剛沾染了鮮血的空地,心情卻變得愈發沉重。這片大陸,已經陷入了弱肉強食的混亂旋渦之中,無人能夠獨善其身。
越往東南方向走,氣氛便越發緊繃和慌亂。沿途所遇的,往往是整個家族或小型宗門集體遷移的隊伍,他們扶老攜幼,用各種馱獸裝載著全部家當,如同逃難般,惶惶然地向著他們認為可能安全的區域移動,試圖逃離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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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星遙也曾數次遇到過小股麵目可憎的流匪。這些修士多是些心術不正的散修,聚集在一起,專門挑那些落單修士下手。他們見許星遙看似孤身一人,便將其視作了肥羊,結果卻結結實實地踢到了鐵板。
許星遙雖不願多造殺孽,但對於這些主動尋死的敗類,也絕不會心慈手軟。幾次短暫卻淩厲的交手後,那些試圖劫掠他的流匪儘數伏誅,變成了滋養這片動蕩荒原的肥料。這些遭遇也讓他更加深刻地認識到,一旦維係秩序的框架崩塌,人性中最赤裸的惡念便會肆無忌憚地宣泄出來。
他曾遠遠看到巡天衛的大股部隊如同黑色鐵流般在地平線上開進,旌旗招展,甲胄分明,衝天的肅殺之氣即使相隔甚遠也令人心頭發寒。號角聲如同巨獸的嗚咽,回蕩在空曠的原野之上,預示著又一場大戰的來臨。
有時,透過山林縫隙,他也能看到身著雲天殿服飾的修士隊伍,正在向北方緊急移動,或是在執行調動任務,或是在護送重要的物資,行色肅整,同樣帶著戰場的緊張感。
整個垂雲大陸,仿佛變成一個巨大的棋盤,巡天衛與雲天殿這兩隻巨手正在瘋狂落子,每一次交鋒都決定著無數生靈的命運。而無數像許星遙這樣的個體修士,則如同棋盤上微不足道的塵埃,被這場宏大而殘酷的命運洪流裹挾著,艱難地尋找著屬於自己的生路。
在這種危機四伏的環境下趕路,對心力和體力都是巨大的消耗。許星遙不得不更加小心,白天往往尋找隱秘處休息,打坐恢複消耗的靈力,夜晚才借著夜色掩護繼續趕路。同時,他還要時刻分心修煉,鞏固修為,不斷感悟天地,嘗試觸摸玄根境門檻。連續的戰鬥和奔波,固然是極好磨礪,但真正的境界突破,更需要內心的沉澱和對天地大道的感悟,這在紛亂的時局下尤為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