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昭懿的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和恐懼,“母後怕啊……怕她還未長大,還未學會控製,還未……就被有心人察覺,或者她自己懵懂間……今日這樣的事,萬一她受到巨大驚嚇,或者在危險關頭無意識動用了力量……後果不堪設想!這深宮內外,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
她未儘的話語裡充滿了對女兒未來的深切憂慮,那封印如同一把懸在頭頂的利劍,讓每一次可能的意外都變得致命。
鳳宸禦的眼神驟然變得銳利如鷹隼,周身氣息瞬間冷冽下來。
他自然明白母後未言之隱的嚴重性。他沉聲道,“母後憂心,兒臣明白。此事關乎國本,更是阿梧性命攸關。兒臣已加派人手,明暗皆有,務必護阿梧周全。書院那邊,也會再行梳理,清除任何可能的隱患。至於阿梧自身……”
他看著妹妹沉睡中無意識咂嘴的嬌憨模樣,冷硬的神色稍稍軟化,“兒臣會尋更穩妥的法子,慢慢引導她感知、熟悉自身的力量,以期將來能真正掌控。眼下,讓她遠離一切可能的危險和巨大刺激,是重中之重。”
慕容昭懿疲憊地點點頭,將臉頰輕輕貼在女兒柔軟的頭發上,汲取著那孩童特有的、令人安心的奶香,仿佛這樣能驅散心底的陰霾。
“禦兒辦事,母後是放心的。葉璃那孩子……此次雖魯莽,但危急關頭能舍身護主,這份赤誠也難得。禁足抄書,讓她好好想想吧,規矩和警覺,對她、對阿梧都至關重要。”
她頓了頓,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祈求,“隻盼阿梧能平安順遂,無災無難地長大……母後所求,僅此而已。”
鳳宸禦看著母後脆弱又堅強的側影,鄭重承諾,“母後放心,有兒臣在一日,必護阿梧周全。”
他深知,妹妹的安危,早已不僅僅是骨肉親情,更是維係帝國未來的關鍵。這看似平靜的坤寧宮,此刻彌漫著比規矩更沉重千倍的憂慮——那是母親對稚女性命的守護,更是帝國對未來變數的無聲博弈。
封印解除的陰影,如同無聲的潮汐,正在悄然迫近。
日子在表麵的平靜與暗湧的憂慮中又滑過數日。
小丫頭似乎真的被嚇到了,安分了不少,隻是偶爾對著窗外發呆時,眼神裡還帶著對自由的渴望和對二哥、葉璃的想念。
鳳雲舟在自個兒宮裡抄《禮記》抄得手腕發酸,哀歎連連。
葉璃在府中被母親盯著默寫《女誡》,小臉皺成了苦瓜,一邊寫一邊嘟囔著“再也不爬樹了”。
坤寧宮內,氣氛更是沉凝得如同暴雨前的悶窒。
慕容昭懿雖心疼女兒被拘著,但更心有餘悸那日的險情。
她強壓著心軟,將鳳傾羽拘在身邊,親自教導規矩,反複強調“安危”二字。
小公主起初還蔫蔫的,被那日的驚嚇和大哥的怒火震住,乖順了幾日。
可孩子天性活潑,加之那日樹上的小鳥和短暫的自由實在誘人,不過短短幾天,那點恐懼就被憋悶和對夥伴的思念衝淡了。
小小的坤寧宮,對她而言成了巨大的金絲籠。
這日午後,慕容昭懿正靠在窗邊軟榻上翻閱書卷,試圖靜心。
鳳傾羽趴在她腿邊的絨毯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幾顆溫潤的玉棋子,小嘴撅得老高,大眼睛裡盛滿了百無聊賴和無處發泄的精力。
她偷偷瞄了一眼窗外的藍天,又飛快地低下頭,小肩膀垮了下來。
殿內靜得隻剩下書頁翻動的聲音。這份安靜卻像小火苗,一點點燎著鳳傾羽心底的委屈和渴望。
終於,她忍不住了。
小身子像隻蠕動的蠶寶寶,一點點蹭到慕容昭懿腿邊,然後伸出小胖手,輕輕拽了拽母親華麗宮裝的裙擺,仰起小臉,烏溜溜的大眼睛裡蓄滿了水汽,帶著小心翼翼的討好和濃得化不開的期盼,奶聲奶氣地央求。
“娘親……上學。”
慕容昭懿的心像是被那軟糯的聲音和可憐兮兮的眼神狠狠揪了一下。
她放下書卷,低頭看著趴在自己腿上的女兒。
小家夥粉雕玉琢的小臉因為憋悶少了平日的紅潤光澤,那雙總是盛滿星辰的大眼睛此刻霧蒙蒙的,寫滿了“我想出去”,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對被嚴厲對待的委屈。
她知道,是真的憋壞她了。
從出生起,阿梧就是整個皇宮的珍寶,被所有人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含著怕化了,捧著怕摔了,何曾受過這樣的拘束和冷落?
這次禁足抄書,對雲舟和葉璃是懲戒,對懵懂的阿梧而言,更像是一場突如其來的、讓她不知所措的“冷落”。
慕容昭懿心中酸澀,幾乎就要鬆口。但一想到那日梧桐樹上搖搖欲墜的身影,想到國師雲涯子提及封印初醒時那凝重的神情,想到任何一點意外都可能帶來的滅頂之災……那點心疼瞬間被更沉重的後怕和責任感壓了下去。
她硬起心腸,麵上維持著平靜,伸手輕輕捏了捏女兒軟乎乎的臉蛋,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歎息,故意反問道,“上學?上學做什麼?再去爬樹看小鳥嗎?”
她刻意提起那件最危險的事,想讓她記住教訓。
鳳傾羽一聽,小腦袋立刻搖得像隻撥浪鼓,烏黑的發髻都晃散了,小臉上滿是急切和慌亂,仿佛生怕母後再把她關起來。
“不爬!不爬!阿梧聽話!真的聽話!”
她的小手緊緊抓住慕容昭懿的手指,像是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大眼睛裡的水汽迅速凝結成淚珠,在眼眶裡滾來滾去,要落不落,聲音都帶上了哭腔。
“阿梧……阿梧想葉姐姐……想二哥……想……想寫字……”
她努力搜刮著能證明自己“乖”的理由,連最讓她頭疼的“寫字”都搬了出來。
這是鳳傾羽自出生以來,第一次真正嘗到被嚴厲懲罰、被“冷落”的滋味。
她不明白為什麼看小鳥會惹大哥和母後那麼生氣,她隻是覺得好委屈,好想回到有葉璃姐姐逗她笑、有二哥偷偷塞點心、有崔姐姐教她折帕子的日子。
巨大的委屈和無助湧上來,小嘴一癟,終於忍不住,“哇”地一聲哭了出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撲簌簌地往下掉,小小的身子哭得一抽一抽,把臉埋進了母親的裙擺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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