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曦微露,頤年殿還籠罩在一片靜謐之中。
鳳清梧因著昨日耗費心神“安撫”牡丹,睡得比平日更沉些。
當她被窗外婉轉的鳥鳴喚醒,揉著惺忪的睡眼,自己爬下那張精致的小床,赤著腳丫蹬蹬蹬跑到寢殿門口,想看看今日的天氣時,她愣住了。
殿門外,並非往日灑掃的宮人,也不是早早前來探望的慕容昭懿。
那裡立著一個高大的身影。
他穿著一身玄色神袍,袍服上繡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歸墟紋路,邊緣卻流淌著細微的、幾乎看不見的銀灰色流光。
墨色的長發未束,隨意披散在身後,襯得他麵容俊美無儔,卻帶著一種亙古不變的寂寥與冰冷。
他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那裡,仿佛已與周圍的空氣、光線,乃至時間本身融為一體,周身散發著一種令萬物止息的靜謐感。
是歸寂神尊。
他的目光,正一瞬不瞬地落在剛剛推開殿門的、穿著雪白寢衣、頭發還有些蓬亂的小小女孩身上。
那目光,複雜得難以用言語形容。
有深埋萬年、驟然破土而出的驚喜,如同死寂的冰川下猛然湧出的暖流,幾乎要衝垮他慣常的冷漠。
有仿佛卸下了億萬鈞重擔的釋然,那是一種跨越了漫長等待、終於得見彼岸的疲憊與解脫。
但更多的,是濃烈到化不開的、幾乎令人窒息的失而複得。
他那雙看儘宇宙生滅、本該波瀾不驚的深灰色眼眸,此刻清晰地倒映著鳳清梧小小的身影,裡麵翻湧著的是壓抑了太久太久的情感,是萬載孤寂後重見唯一光芒的震顫,是小心翼翼,唯恐眼前一切隻是夢幻泡影的脆弱。
鳳清梧仰著小臉,有些茫然地看著這個陌生的、氣息很奇怪的大人。
他沒有惡意,她能感覺到,甚至……有一種莫名的、讓她想要靠近的溫暖和熟悉感,就像……就像靠在梧桐樹上的感覺一樣,安心,卻又帶著一種說不清的悲傷。
她歪了歪頭,眉心那點淡金色的火焰印記在晨曦中仿佛被點亮,閃爍著柔和的光芒。
她沒有害怕,隻是好奇地問,聲音帶著剛睡醒的軟糯:“你是誰呀?你找娘親嗎?還是找爹爹?”
孩童清脆的聲音打破了凝滯的空氣。
歸寂神尊周身那冰冷的寂寥氣息,因她這一聲詢問,肉眼可見地消散了幾分。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蹲下身,讓自己的視線與小小的她平行,仿佛怕動作稍快,就會驚走這隻脆弱的蝴蝶。
他看著她清澈見底、不含一絲雜質的眼眸,看著她眉心的印記,那與他記憶中一般無二、卻又稍顯稚嫩的輪廓……萬載光陰仿佛在這一刻壓縮、回溯。
他張了張嘴,那萬古未曾吐露過柔軟字句的喉嚨,似乎有些乾澀。
最終,他發出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溫柔,與他周身的氣質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我……”
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最合適的稱謂,最終,選擇了最簡單,也最不會出錯的,“我叫歸寂。”
他沒有回答她後麵的問題。他誰也不找,他隻為她而來。
“歸寂?”鳳清梧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覺得有點奇怪,但又說不出哪裡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