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在滄洄幾乎要忍不住再次爆發時，歸寂開口了。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淡、沙啞，不帶絲毫情緒起伏，卻清晰地壓下了所有的躁動：
“說完了？”
簡單的三個字，讓離淵、青寰眉頭緊鎖，讓滄洄抓著衣領的手更緊了幾分。
“她，不是‘君上’。”
歸寂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無儘虛空，落在了下界那個正在靜室中悟道的身影上，“至少，不完全是。”
一句話，讓四人同時一怔。
“她是鳳清梧，天啟皇朝的皇女，一個擁有獨立人格、經曆、情感的個體。鳳傾羽，是她的一部分，是她的前世，是她的力量源頭之一，但並非她的全部。”
歸寂的聲音緩慢而清晰，“若你們貿然相認，以‘君上’之禮待之，將她強行拉回過去的軌跡，等同於抹殺‘鳳清梧’的存在。你們覺得，這是對她好？”
離淵眉頭緊蹙：“可她終究是君上的轉世，記憶蘇醒，力量回歸，她自然會……”
“自然會如何？”
歸寂打斷他，灰色的眼眸第一次帶上了一絲極淡的、卻令人心悸的銳利，“變回你們記憶中風華絕代、肩負重任的‘鳳傾羽’，然後再次為了所謂的大義，為了守護你們，為了這諸天萬界，毫不猶豫地獻祭自己，走向既定的終局？”
此言一出，連暴怒的滄洄都下意識地鬆開了手，離淵和青寰也陷入了沉默。
當年那一戰的慘烈與君上最終的選擇，是他們心中永遠的痛。
兩次大戰，兩次獻祭。
“我阻止你們，非是自私。”
歸寂的聲音恢複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我隻是在給她一個機會，一個以‘鳳清梧’的身份，重新認識這個世界，重新選擇自己道路的機會。讓她在磨難中成長，在抉擇中明心，讓她擁有足夠的力量和心智，去承載過去的記憶，而不是被過去的記憶所吞噬、所綁架。”
他看向玄微：“你應該推演過，若她過早被你們找到，結局如何？”
玄微沉默片刻，緩緩收起星盤，歎了口氣：“命運之線……會更加貼近曾經的軌跡，充滿犧牲與悲壯。而歸寂你所引導的這條線……雖然更加迷霧重重，變數極多，卻……多了一絲超脫的可能。”
“超脫？”青寰敏銳地捕捉到這個詞彙。
“超脫宿命，超脫輪回，超脫……我們以及她自身，被設定的‘角色’。”
歸寂緩緩道，“她走出了自己的路，‘涅盤歸寂道’，你們應當感知到了。這條路，鳳傾羽不曾走過。這是獨屬於‘鳳清梧’的道。”
四位主神再次沉默。
他們確實感受到了那股融合生死、前所未見的力量氣息。
“所以，你從一開始就在引導她，保護她，卻也……放任她經曆風雨？”離淵的語氣複雜了許多。
“溫室之花，經不起混沌海眼的風浪。”
歸寂漠然道，“她要麵對的，遠不止魔界與九重天。真正的威脅，來自那連光陰都能吞噬的‘歸墟’，來自那試圖讓一切歸於‘絕對秩序’或‘絕對混亂’的幕後黑手。她需要的是同伴，是戰友，而非一群隻知道跪拜‘君上’、將她再次推向祭壇的舊部。”
滄洄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沒說出來，隻是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青寰看著歸寂，眼神複雜：“你……一直在獨自承受我們的誤解？”
歸寂沒有回答，而是將目光再次投向遠方，仿佛在凝視著鳳清梧即將前往的歸墟海眼。
“現在，她已初步成長，擁有了知曉部分真相的資格。你們若想幫她，便收起‘君上’的稱謂，以平等的姿態，在她需要時出現，而非強行介入她的人生。”
星空之極，再次陷入寂靜。
但這次的寂靜，不再充滿火藥味，而是帶著一種沉重的反思與恍然。
他們終於明白，歸寂那看似冷漠無情的阻攔背後，藏著的是對“鳳清梧”這個獨立個體最深沉的尊重與守護，以及一份遠超他們想象的、對抗既定宿命的深遠布局。
玄微最終緩緩開口，打破了沉默：“歸墟海眼將開，混沌源火將現。那裡，將是下一個漩渦中心。我們……該如何做？”
歸寂的身影在星光的映襯下，顯得愈發虛無與孤獨。
“等待。在她呼喚之時，在她真正需要‘我們’，而非‘鳳傾羽的舊部’之時。”
歸寂的話語如同冰冷的星塵，灑落在四位心神激蕩的古老存在心頭。
憤怒與不解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甸甸的恍然與反思。
他們看著歸寂那依舊模糊、仿佛承載著萬古孤寂的身影，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在君上轉世這件事上，歸寂所思所慮，遠比他們要深遠和……決絕。
他不是在獨占，而是在以一種近乎殘酷的方式，為那個重新歸來的靈魂，爭取一份真正的“自由”。
離淵周身熾烈的光芒收斂了許多，他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這星空之極的冰冷氣息吸入肺腑，聲音低沉了下來：“歸寂，你所言……不無道理。是我們過於執著於過去，險些……重蹈覆轍。”
他看向其他三人，“君上……不，清梧丫頭，她值得一條屬於自己的路。”
青寰微微頷首，清冷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複雜：“隻是，看著她獨自在下界掙紮，麵對明槍暗箭，我等心中……”
“那便暗中看著！”
滄洄猛地一拍大腿，聲音依舊洪亮，卻少了之前的火藥味，多了幾分憋屈和決心，“老子不出麵，但誰敢真下黑手，老子隔著界壁也要把他的窩給掀了！”
他看向歸寂，眼神彆扭，卻帶著一絲服軟，“喂，歸寂，之前……算我老滄衝動，對不住了。但你說得對，咱們不能把她再逼回老路。”
玄微始終是最平靜的那個，他指尖在星盤上輕輕劃過，帶起一串細微的星芒：“歸寂布局，向來深遠。既然你選擇讓她走這條‘涅盤歸寂’之路，前往歸墟海眼，想必已有考量。我等……需要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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