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璃的意識沉入黑暗前,最後一絲清明還係在男子頸側褪成淡青的黑紋上。
她能聽見小燼炸毛的尖嘯穿透識海,團絨軟乎乎的肉墊正拚命按著自己手背,阿幽的燈籠焰在耳畔發出“劈啪”輕響,像極了那年她在亂葬崗凍得發抖時,母妃生的那堆篝火。
“姐姐!”小燼的狐爪重重拍在她額角,靈狐的聲音帶著哭腔,“突間彈出警告了!剝離成功率隻有百分之四十七——”
蘇璃強行撐開沉重的眼皮。
識海裡,鎏金古篆組成的界麵正泛著刺目的紅光,兩道記憶流如糾纏的蛇,一道裹著銀霧標注“待剝離”的六歲雨夜),另一道纏著黑絲男子被封鎖的記憶)。
係統警告的血字在界麵上跳動:【雙識俱損,淪為癡魂】。
“換彆的辦法!”小燼的尾巴炸成蓬鬆的火球,金紅狐毛掃過她鼻尖,“我們可以用我的狐火封印他的意識,等出去找煉丹師——”
“他醒來說的第一句話,是提醒我危險。”蘇璃打斷它。
她望著地上男子蒼白的臉,喉間泛起甜腥,“一個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的人,卻拚著引爆七燈的風險護我周全……”她抬手按住突突跳動的太陽穴,“這樣的人,值得我賭一次。”
小燼的狐耳猛地一垂。
它突然想起三個月前在青蚨墓,蘇璃也是這樣,明明被機關割得遍體鱗傷,卻硬是用身體護住剛孵化的團絨,說“值得”。
靈狐的爪子輕輕搭在她手腕上,絨毛間滲出溫熱的靈能:“我給你渡氣。”
蘇璃笑了笑,將雙手覆上男子的太陽穴。
指尖剛觸到他滾燙的皮膚,識海裡的記憶流突然暴起——銀霧翻湧成畫麵:六歲的小蘇璃蜷縮在祖墳寒潭邊,渾身濕透的單衣貼在身上,潭水漫過她的小腿。
雨幕裡傳來腳步聲,一個蒙麵人半蹲下來,露出的眼尾帶著青痕:“彆怕,我是你娘讓我來接你的。”
同一瞬間,男子的識海像被鑿開的深井。
無數碎片湧入蘇璃腦海:地下祭壇的石壁刻滿逆葬符,七盞黑燈環繞著水晶棺,棺中女子麵容與她有七分相似;黑袍人舉著骨刀齊聲誦念:“以子承母血,啟逆葬之門”;還有一雙手,將繈褓中的女嬰塞進木箱,在暴雨中狂奔……
“喵嗚——!”團絨突然撲上來,粉白的小身子擠在兩人中間,眉心的月牙燈印迸出銀光。
小貓妖的喉嚨發出高頻嗚鳴,聲波在識海蕩開漣漪,將翻湧的記憶流撞得緩和些。
它的尾巴尖在發抖,卻仍用肉墊輕輕拍蘇璃手背:“姐姐撐住……團絨的護盾還能撐半柱香。”
阿幽的燈籠“咻”地竄到陣眼位置。
靛青燈焰驟然漲大,在地麵投下幽藍光圈,每一絲火光都像活的銀線,將即將崩潰的空間裂縫縫補起來。
燈籠犬的尾巴掃過蘇璃腳腕,低嗚聲裡帶著安撫:“安。”
“一群不知死活的!”怨魄七號的鬼氣突然凝成實質。
這位前勾魂使咬破舌尖,噴出一口幽綠精血,血珠在空中凝成“鎮”字法印,“老子當年在守陵司當差時,見過的逆葬局比你們吃的米都多!”他的勾魂索“唰”地纏住最近的碑靈,“你們護的是碑上的名,可這丫頭身上的血契,是守碑人祖祖輩輩的命!借爾等一線清明——鎮!”
四位碑靈的麻服突然泛起金光。
它們空洞的眼窩裡,灰霧竟凝成細碎的星光。
鎖鏈“嘩啦啦”作響,每道鎖鏈都分出一縷魂力,像四根銀針刺入地麵,將整個空間的震顫壓了下去。
蘇璃的額頭沁出冷汗。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記憶正被一寸寸抽離——母妃塞玉佩時的溫度在消退,嫡妹推她下亂葬崗的冷意變得模糊,連團絨剛孵化時蹭她手心的軟,都成了隔霧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