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詭譎的氣息瞬間被放大了百倍。
九十九麵青銅古鏡,如九十九隻窺探過去的魔眼,靜靜懸浮於廊道兩側。
鏡麵光滑如水,卻不起絲毫波瀾,倒映不出眾人身影,隻泛著一層死寂的幽光。
蘇璃心頭一凜,握著魚符的手不由收緊。
她壓低呼吸,一步步向前踏去,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曆史的脈搏之上。
當她經過第一麵銅鏡時,鏡麵驟然亮起!
那不是虛幻的影像,而是仿佛被生生剝離下來的一段真實記憶。
地宮深處,燭火搖曳,一位身著華貴宮裝的女子正跪在地上,她的麵容溫婉哀戚,正是史書記載中早已暴斃的永寧妃!
隻見她神情決絕,親手將一枚雕刻著猙獰龍紋的玉璽,緩緩按入一團凝脂般的玉髓膏中,將其徹底封存。
不等蘇璃細看,第二麵鏡子隨之亮起。
一名身形高大的黑袍男子背對而立,僅僅是一個背影,便透出淵渟嶽峙般的壓迫感。
他的袖口用暗金絲線繡著繁複的紋樣,隨著他抬手的動作,金線微光一閃而逝。
蘇璃瞳孔驟縮,這個袖口……她曾在厲無咎的遺物中見過一枚殘破的護腕,上麵的紋樣與此如出一轍!
緊接著,第三麵、第四麵……越來越多的鏡子被點亮。
其中一麵鏡中,尚在繈褓中的夜君離被抱入一間冰冷的密室,一名白發老者以指為筆,蘸著不知名的寒液,在他眉心烙下了一道肉眼難辨的封印。
那封印成形的瞬間,嬰孩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啼哭,周遭空氣竟凝結出層層冰霜。
原來他的寒症,竟是人為!
然而,最讓蘇璃心神俱震的,是廊道中央那麵最為古樸的銅鏡。
光芒閃過,鏡中竟清晰地映出了她自己的身影!
她身披鳳冠霞帔,絕代風華,孤身立於一座氣勢磅礴的皇陵之前,身後是萬千嘶吼咆哮的魂靈,仿佛一支來自九幽的軍隊,正等待著她的號令!
“這是什麼?!”蘇璃心跳幾乎停滯。
“主人,不對勁!”小燼的聲音在她識海中響起,帶著一絲凝重,“這不是未來,這不是你的命軌!它被人強行篡改過,是一道‘偽命軌’,更像一個……詛咒或是一個預設的陷阱!”
就在這時,一直安靜待在蘇璃肩頭的團絨突然發出一聲悲戚的嗚咽,毛茸茸的爪子指向角落裡一麵布滿裂痕的鏡子。
蘇璃立刻轉頭望去。
鏡中的畫麵昏暗而動蕩。
漫天風雪裡,一名女子懷抱著尚在繈褓的嬰兒,在雪地中踉蹌奔逃。
她衣裙染血,發髻散亂,卻死死護著懷中的孩子。
在她身後,一隊黑甲追兵手持攝人心魄的招魂鈴,鈴聲尖銳刺耳,追魂奪魄。
女子似乎已到極限,她找到一處被枯草覆蓋的雪堆,用儘最後的氣力將嬰兒藏了進去,又用自己的體溫為孩子留下一絲暖意。
做完這一切,她毅然轉身,迎向追兵,口中發出臨死前最後的低語:“活下去……等‘圖鑒之人’來接你。”
畫麵定格在她引頸就戮的瞬間,那張沾滿血汙卻依舊清麗的臉,竟與蘇璃的生母——蘇府那位早逝的妾室,有著七分相似!
轟!
蘇璃腦中一片空白,渾身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那句“圖鑒之人”,如同驚雷在她耳邊炸響!
她下意識地捂住胸口,那裡藏著的龍紋玉佩滾燙如烙鐵,掌心處那道自娘胎裡帶來的誓約印記,也在此刻傳來一陣尖銳的灼痛,仿佛在用最激烈的方式,確認著一段被塵封的血脈歸屬。
一直沉默的阿卯無聲地靠近,伸出閃著寒光的銅爪,在積滿灰塵的地麵上用力劃出兩個字:母族……寧氏。
與此同時,嗅覺敏銳的鐵丸突然發瘋似的竄向廊道儘頭,從一堆坍塌的磚石下叼回一塊破碎的漆木牌匾。
蘇璃接過一看,隻見上麵用朱砂寫就的字跡雖已斑駁,卻仍能依稀辨認出八個大字:“寧氏侍醫,奉詔入宮”!
電光石火間,所有線索被徹底串聯!
厲無咎留下的通往此地的線索、那與他護腕紋樣一致的黑袍男子、永寧妃的暴斃、寧氏醫脈滿門被屠的慘案、母親臨死前的囑托……以及她這個看似卑微的庶女身份!
這根本不是巧合,而是一場長達十幾年的精心布局!
她所謂的庶女身份,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將她“藏”起來的龐大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