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時,黃泉驛外三裡處的“鬼差歇腳亭”簷角銅鈴還在輕響。
兩名巡邏鬼卒裹著黑鬥篷湊近牆根,其中一人抬手按在新貼的通緝令上,指尖泛起幽藍鬼氣——那是要加固封印,防止邪祟篡改告示。
“這蘇璃的畫像倒生得周正。”年輕鬼卒盯著榜首那幅工筆小像,鎖鏈在腰間碰出脆響,“就是膽兒太肥,連葬鐘台都敢毀。”
“噓——”年長鬼卒突然皺眉,他嗅到空氣中浮動著極淡的焚紙味,“你聞沒聞到……金箔香?”
話音未落,地麵“哢”地裂開道細縫,青煙“滋啦”竄出,頂破了塊碎磚。
一個頂著破草帽的小腦袋探出來,正是話癆小鬼。
他左手攥著半卷黃紙,右手抹了把鼻尖的灰,小短腿兒踮得老高,將黃紙往通緝令上一覆。
“喂喂喂!”年輕鬼卒反應過來,抽刀便砍,“哪來的野魂——”
刀刃劈到半空中突然頓住。
兩名鬼卒瞪大眼睛:那黃紙竟像生了根似的黏在通緝令上,墨跡未乾的“通緝要犯”四字被完全覆蓋,取而代之的是“亡魂夜校第三期招生”幾個金漆大字,下方還印著團絨用爪尖刻的“招魂紋”,紋路流轉如活物,隱約能聽見細若蚊蠅的哼唱。
“寧做自由魂,不跪輪回門!”話癆小鬼突然拔高嗓門,驚得草帽都歪到後腦勺,“包食宿,授技能,免輪回債!掃碼——”他戳了戳招魂紋,“就能跟守夜亭連線!”
年長鬼卒的刀“當啷”落地。
他盯著那行字,喉結動了動——四十年前他還是陽間捕快時,也見過這樣的招工榜,紅紙上寫著“月銀五錢,管飯”。
可現在……他伸手摸向腰間的拘魂索,那繩子不知何時鬆了半寸,勒得腕子生疼。
“跑!”年輕鬼卒拽他袖子,“這是蘇璃的鬼把戲——”
話音被風吹散。
歇腳亭外,晨霧裡傳來零星響動,像是有無數細弱的呼吸正往此處彙聚。
十裡外賣花攤後,蘇璃蹲在青石板上,指尖輕輕敲了敲《萬靈古墓圖鑒》封皮。
封麵上的子鼠圖騰泛著微光,她能清晰感知到地脈波動順著指尖流入地下,像一張無形的網,正沿著黃泉驛的陰溝、廢井、老槐樹根蔓延開去。
“團絨。”她側頭看向腳邊的銜月貓妖,小貓正用粉爪無意識劃地,爪尖每落一次,地麵就泛起一圈微光,“你昨夜說聽見殘魂哭‘想換個班’,是哪片的?”
團絨歪著腦袋,尾巴卷成毛球:“井裡的,橋洞的,還有……還有燒紙錢的阿婆,她說孫子總忘給她送冬衣,拘魂索勒得她骨頭疼。”它忽然豎起耳朵,爪心的微光突然擴散成巴掌大的圓,“現在……他們好像都醒了。”
蘇璃唇角揚起。
她早讓怨魄七號把共鳴印記埋進那些殘魂的魂體裡——就像在陰司這潭死水裡投了把碎星,此刻借著團絨的血脈共鳴,那些星星正一個接一個亮起來。
“那就讓他們知道,辭職……也可以很體麵。”她低笑一聲,指腹按在圖鑒“子鼠”圖騰上,“去引地脈,把‘竊息之線’連到輪值簿。”
陰司深處,“輪值簿”所在的偏殿突然響起“刺啦”一聲。
值守的白無常猛地抬頭,隻見原本用金漆寫滿名字的羊皮卷正瘋狂翻頁,墨跡像被沸水燙過般扭曲,“張三、李四、王二麻子”們的名字一個接一個模糊,取而代之的是新的字跡——
“趙阿婆,自願歸附守夜亭。”
“劉屠戶,自願歸附守夜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