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聲鐘響自守夜亭小鐘內溢出時,蘇璃正垂眸望著掌心發燙的青銅印。
那音波像被風吹散的金粉,在半空蕩開漣漪,最先撞在簷角銅鈴上,驚得團絨從她肩頭彈起來,粉白的耳朵豎成兩把小鐮刀。
喵嗚——小貓爪按在蘇璃鎖骨處,肉墊下的暗紋泛起微光,
蘇璃抬頭,就見半空中不知何時凝出一道青銅門影。
門扉上的紋路在晨霧裡忽明忽暗,像被水浸過的拓片。
小燼的狐尾地繃直,火紅的毛炸開半寸,蹲在她另一側肩頭低嘶:那門後有殘魂在念《子不語錄》——禁言篇。
蘇璃瞳孔微縮。
她曾在圖鑒裡見過殘卷,那是幽冥封禁的守陵人遺訓,連夜校的怨魄七號都隻敢在三更天低聲背誦。
指尖鬼使神差撫上虛影門框,粗糙的觸感透過皮膚傳來,她呼吸一滯——那道淺淺的刻痕,竟與她幼時夢中反複出現的家族密符分毫不差。
小姐?阿幽的燈籠在腳邊輕晃,暖黃的光裹住她腳踝,要收鐘麼?
蘇璃收回手,袖中指尖悄悄掐進掌心。
她麵上仍掛著慣常的淡笑,眼底卻翻湧著暗潮——這門影出現得太巧,像在回應什麼。
可她不能露出半分異樣,黃泉驛剛吃下第一口肥肉,根基未穩,任何破綻都可能引鬼門的獠牙咬過來。
執燈司第一令——換崗。她聲音清淺,卻像釘子敲進青石板,小鬼,帶新吏把葬鐘台的鐘舌抬過來。
蹲在鼓架後的話癆小鬼打了個激靈,差點撞翻腳邊的鎮魂香。
他搓了搓掌心的冷汗,衝三個縮在牆角的新晉守夜吏使眼色:愣著乾啥?
抬棺!四人哆哆嗦嗦抬起那口漆黑棺木時,棺蓋縫裡漏出一線銀光——正是從葬鐘台拆下來的鐘舌殘片,經圖鑒溫養後表麵浮著細密的咒文,像活過來的銀蛇。
蘇璃跟著走到驛站正門。
門楣下的陰影裡,她摸出半塊碎玉含在齒間——這是母親臨終塞給她的,說是能鎮住心慌。
指尖撫過門楣內側的凹痕,鐘舌殘片嚴絲合縫嵌進去的刹那,她默念起圖鑒夾層裡的《鎮門九篆》。
咒文滾過舌尖時,後頸突然泛起涼意,像有雙無形的手在推她——那是守陵血脈在共鳴。
嗡——
極輕的震顫從腳底竄起。
整座驛站的青石板都在嗡鳴,簷角銅鈴自動搖晃,驚起一群棲息的紙蝶。
阿幽的燈籠突然爆亮,燈芯裡飄出一縷金煙,纏上鐘舌殘片,原本暗啞的紋路瞬間鮮活,在門楣上畫出一個倒懸的字。
成了。小燼的狐火在掌心躍動,尾巴尖掃過蘇璃耳垂,這門現在是咱們的牙,誰咬過來,先崩他滿嘴血。
話音未落,鬼門方向傳來破空聲。
兩道黑影如鷹隼俯衝而下,玄色官袍上繡著的鎮獄紋在霧裡翻湧——是五品鎮獄使。
為首那人腰間懸著破邪幡,幡麵染著百鬼血,此刻正獵獵作響,像急著要撕人魂魄。
大膽賤魂!鎮獄使落地時震得青石板龜裂,手中幡杆直指蘇璃,敢奪幽冥驛站,當本使的破邪幡是擺設?
蘇璃退後半步,隱入廊下陰影。
她能看見鎮獄使靴底的泥——是剛從鬼門殿裡踏出來的,連官靴都沒換。
這說明幽冥急了,連派來的人都沒來得及準備。
鎮獄使抬腳跨入門檻的瞬間,異變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