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壁上滲出的淡金色霧氣裹著暖意漫過來，蘇璃抬手接住一縷，指尖觸到的瞬間，魂力如活物般鑽入肌理——果然是傳說中皇陵禁地才有的養魄露，專門用來溫養高階陰魂。
她垂眸看了眼腳邊的阿幽，燈籠犬的安魂燈由紅轉橙，燈芯上跳動的火苗竟比尋常亮了三分，顯然這霧氣對靈寵也有補益。
主上。小燼的聲音突然壓得極低，九條狐尾在身後繃成弓弦狀。
這隻向來冷靜的九尾靈狐此刻正伏在石階上，耳尖幾乎貼緊地麵，前麵有活人呼吸。
蘇璃腳步一頓：活人？
官靴踩在青石板上的動靜。小燼鼻尖微動，但心跳......它喉間發出類似磨牙的輕響，像是被什麼東西卡住了節奏，一下快過一下，又突然慢半拍。
團絨不知何時跳到蘇璃肩頭，粉嫩嫩的肉墊輕輕拍她耳垂。
小貓妖的瞳孔縮成細線，卻不是因為警惕，而是困惑：喵嗚——它歪著腦袋，喉嚨裡滾出含混的音節，他在念......《子不語錄》第三章。
蘇璃瞳孔驟縮。
那是幽冥司明文封禁的禁術篇章，記載著以活魂為引逆改輪回的邪法。敢在皇陵誦禁術的，要麼是瘋子，要麼......她指尖摩挲著腰間圖鑒，是替更瘋的人辦事的掌權者。
轉過最後一道石砌彎道時，暖閣的燈火先撞進眼底。
那是間仿照宮中偏殿建的地下房室，檀木案幾上擺著鎏金香爐，青煙盤旋成雲紋；牆上掛著的《百鬼朝賀圖》竟用真魂絲繡成，每個鬼麵都在緩緩眨眼。
正中央的梨木雕花椅上，坐著個穿玄色判官袍的中年男子——他執筆的手懸在攤開的賬冊上方，像是被突然打斷了書寫。
李玄昭？蘇璃脫口而出。
這張臉她在黃泉驛事件的卷宗裡見過：前任巡獄司副使，三個月前因追查逃魂失蹤，如今卻坐在皇陵秘道的暖閣裡。
七號？那男人抬眼，目光掃過怨魄七號時，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你倒是比我預想的活得久些。
是你！怨魄七號的魂體驟然凝實，青灰色的指尖幾乎要戳到李玄昭麵門，當年就是你說我執法過苛，把我推進輪回井！他聲音裡裹著裂帛般的嘶鳴，我在井裡被輪回水衝了七七四十九天，魂魄都要散了......
李玄昭卻不急著躲，反而將筆擱進筆山，指節抵著下巴：你至今不明白？他語調輕得像在說家常，輪回井不是懲罰，是提醒——這世間哪有什麼天定秩序？
不過是上位者寫在賬冊上的字，想改，蘸蘸墨就行。
蘇璃的手按在腰間圖鑒上。
她能感覺到古書在發燙，書頁間傳來細微的震顫，像是在催促她做點什麼。
但她沒有動，反而從袖中摸出枚青銅印信，一聲擱在案上。
李玄昭的目光剛觸及印底，額角便沁出冷汗。
那枚本該刻著巡獄司紋的印章底部，流轉著淡青色的守陵真篆——早已失傳的皇陵專屬符文。
每月十五，你用養魄露溫養千名新死亡魂。蘇璃的聲音像浸了冰的刀，等他們的精魄養得通透，就順著秘道輸送到皇陵東偏殿，煉製成延壽丹。她屈指叩了叩案上攤開的賬冊，你以為藏在這兒神不知鬼不覺？
可你忘了——她抬手指向洞頂，守陵燈鏈重啟那日，所有依附皇陵的陰脈，都會在燈焰裡留下影子。
小燼。她話音未落，九尾靈狐已如離弦之箭躍上梁柱。
第九條狐尾掃過牆麵時，一聲撕下塊繪著鬆鶴的壁畫——後麵密密麻麻的符紙連成網，每道符上都纏著半透明的魂絲，像極了盤在地下的血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