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燈在王都上空晃悠的第七夜,團絨又蜷成了毛球。
蘇璃蹲在廊下,看著那團雪絨球在石桌上滾來滾去,粉色肉墊無意識地蹬著空氣。
它鼻尖沾著濕意,喉嚨裡發出細碎的嗚咽,像是被什麼看不見的線牽著魂魄遊街——這已是第三回了,前兩次醒來說的胡話她讓七號用陰文記了,此刻正攤開在案上:“幽瞳閉,燈奴泣,七盞明時鬼門啟”,“代祭者血,飼燈芯,真主笑看人間熄”。
“喵嗚——”團絨突然翻了個身,爪子扒拉到蘇璃的袖角。
它眼尾掛著淚,迷迷糊糊睜開眼,見是她,便用腦袋蹭她掌心,聲音軟得像化不開的糖:“璃璃……燈燈……壞壞……”
蘇璃揉了揉它耳尖,抬眼正撞上小燼從屋簷躍下的影子。
九尾靈狐的毛比往日炸得更開,第四尾的紅毛裡泛著暗金,顯然動用了靈階威壓:“阿幽的燈焰又紫了。”它甩了甩尾巴,指向牆角那團暖黃——此刻阿幽的燈籠不再是溫柔的橘色,燈芯處翻湧著蛇信般的紫芒,連“陵”字紋都有些模糊。
蘇璃走過去,指尖剛觸到燈籠壁,便被燙得縮了縮。
阿幽仰頭蹭她手背,喉嚨裡發出委屈的嗚咽。
她忽然想起昨夜替阿幽梳理燈穗時,那毛團般的身子竟在發抖——這不是害怕,是靈寵在抗拒某種侵入。
“奪念。”小燼的聲音冷得像淬了冰,“那黑燈在模仿心燈的引魂印記,卻把引魂變成了奪念。我昨日附在張屠戶家的燈籠上,聽見他夢囈說‘蘇璃的燈吸人魂魄’,今日賣炊餅的王二也說看見燈裡爬出白影子——他們在給百姓種念頭,等時機到了,就該說‘蘇璃才是禍源’。”
月光漫過蘇璃的眉骨,她望著滿城星星點點的自製燈籠,嘴角反而勾了起來。
這些燈是百姓的眼睛,照見了執燈司的貪墨,照見了陰籍的造假,自然也會被某些人視作眼中釘。
她指尖叩了叩腰間的圖鑒,封麵上的紋路隨著心跳輕震——這是係統在提示危機,也是在說:該收網了。
“停了所有公開點燈。”她轉身對小燼道,“對外說燈脈受損,需閉關修複。”
小燼的狐耳動了動:“引蛇出洞?”
“他們等不得百姓的燈越點越明。”蘇璃摸出一張皺巴巴的紙,上麵密密麻麻寫著名字,“讓七號帶著這個去投執燈司,就說夜校要聯合百姓逼宮。”她指了指其中幾個名字,“這三十七個,要麼是三年前就死了的老鬼,要麼是我編的。執燈司查一次,就露一次馬腳。”
“那團絨的逆祀篇?”小燼瞥了眼還在打盹的銜月貓妖。
蘇璃蹲下身,輕輕撓團絨的下巴:“昨日簽到得了本‘迷魂塤譜’,裡麵說邪術多借音律勾連。團絨的鳴音能做節點,讓阿幽把顛倒的節律注入地下水道——他們用音律種念頭,我們就用錯頻攪亂他們的神識。”
團絨似乎聽懂了,歪著腦袋“喵”了一聲,肉墊拍了拍她手背。
五日後的黃昏,守心祠後的廢井泛著幽光。
蘇璃站在井邊,看青苔斑駁的井沿緩緩滲出黑霧。
小燼伏在她肩頭,尾巴尖的狐火凝成細針;阿幽懸在左側,燈籠焰重新變回暖黃,卻比往日更亮;團絨縮在她袖中,爪子緊緊攥著她的衣襟——這是它第一次主動要求參戰,連耳朵都繃得筆直。
“咚。”
井裡傳來木棍點地的聲響。
黑霧翻湧間,一個身披黑袍的老者拄杖而出。
他雙眼蒙著黑布,麵上戴著青銅麵具,隻露出灰白的胡須。
手中那盞黑燈正緩緩轉動,燈罩上的閉目之眼竟真的“睜開”了,幽藍燈焰在眼瞳處凝成豎線,像極了某種凶獸的瞳孔。
“爾等妄動‘守陵遺權’,擾亂陰陽秩序。”老者聲音沙啞,像是砂紙摩擦石板,“今日我以‘代祭正統’之名,收你偽燈!”
話音未落,黑燈的“眼”突然射出一道漆黑光束。
蘇璃早有準備,抬手召出三道靈紋結界——那是她用簽到所得的“九玄石”布下的,本以為能撐三息,卻見光束掃過的刹那,靈紋如冰雪遇沸,“刺啦”一聲碎成星屑。
小燼的狐毛瞬間炸起:“這老東西至少是金丹境!”
蘇璃的心跳卻穩得像古寺的鐘。
她望著老者麵具下蠕動的黑氣,終於確定了猜測——對方依賴音律維持術法,所以才會等她停了點燈、散了人潮,以為她沒了後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