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務調查科,處長辦公室。
百葉窗將午後的陽光切割成一條條光帶,投射在光潔的地板上。
空氣中飄浮著細小的塵埃,和雪茄的醇厚味道。
楊立仁坐在他的辦公桌後,桌上那份關於孫傳芳勾結日本人的譯文,已經被他收進了最機密的保險櫃。
“坐。”
他對站在辦公桌前的吳融說。
吳融依言坐下,腰背挺直,雙手放在膝上,這是一個標準的下級見上級的姿態。
“粵省那件事,你辦得不錯。”
楊立仁的開場白很直接,
“陳銘那邊,我已經派人去處理了。你挖出了一條大魚。”
“都是處座指揮有方。”
吳融回答得滴水不漏。
楊立仁拿起一根雪茄,用專門的雪茄剪剪開,卻沒有點燃,隻是放在指間把玩。
他的目光落在吳融臉上,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審視。
“我更欣賞的,是你識人的眼光。”
楊立仁緩緩開口,
“一個在檔案室裡快要發黴的年輕人,被你一眼看中,
轉眼就破了整個電訊科都束手無策的密碼。
吳融,告訴我,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這是一個陷阱。
回答得太玄乎,會引來猜忌。
回答得太簡單,又顯得自己無能。
吳融早就預備好了說辭。
“報告處座,我看不出他的天賦。”
吳融的表情很坦誠,
“我隻是在整理舊檔案時,發現這個陳默,經常借閱一些關於無線電和密碼學的閒書。
而且,他整理的檔案,編號和歸類方式,有一種獨特的數字規律。
我當時覺得,這個人對數字很敏感,或許可以試試。”
他將一切歸功於觀察和巧合。
“一個對數字敏感的人,未必就是密碼天才。”
楊立仁顯然對這個答案不完全滿意。
“是的,處座。所以我隻是讓他試試,沒想到他真的做到了。
這是運氣,也是處座的栽培給了他機會。”
吳融微微低頭,姿態放得更低。
楊立仁看著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裡,有讚許,也有警告。
“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
他話鋒一轉,
“黨務調查科,就是一個大染缸。
有的人想往上爬,有的人想撈錢,
有的人,想拉幫結派。”
他開始向吳融講述一些科室內部的人事關係。
行動組的組長是哪個派係的,審訊科的科長和誰走得近,總務科的負責人又是誰的小舅子。
這些話,他說的很隨意,像是閒聊。
但吳融知道,真正的試探,現在才開始。
楊立仁在觀察他的反應,看他會對哪個派係表現出興趣,看他是否會流露出野心。
吳融始終保持著聆聽的姿態,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
他沒有附和,沒有點評,更沒有打聽。
就像一塊海綿,默默吸收著所有信息,卻不留下任何痕跡。
“處座,這些事情太複雜,我……我聽不懂。”
在楊立仁停下話頭時,吳融開口了,語氣裡帶著一絲“單純”的困惑,
“我隻知道,我是處座一手提拔起來的。
處座的命令,就是我的方向。
完成您交代的任務,不給您丟臉,就是我唯一要務。”
這番表態,堪稱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