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峰的身影消失在門口。
吳融拿起桌上的那份異常信號報告,將其放入碎紙機。
紙片在機器的轟鳴中化為齏粉。
他剛剛給楊立仁挖了一個坑,一個用真相和謊言交織而成的邏輯陷阱。
現在,就等楊立仁自己跳進去了。
……
三天後,南京,黨務調查科。
整棟大樓的空氣都緊繃得像一根即將斷裂的琴弦。
走廊裡,腳步聲急促,來往的人員臉上都帶著一種混雜著亢奮和焦慮的神色。
“清風計劃”正式啟動。
十萬大軍,兵分三路,如開閘的洪水,湧向贛南蘇區。
電訊科的電報機徹夜未停,滴答作響,將一道道前線指令和戰況報告彙集於此。
楊立仁的辦公室,已經成了臨時的前線指揮中心。
巨大的江西軍用地圖鋪滿了整張會議桌,上麵用紅藍兩色的箭頭,標注著敵我雙方的態勢。
藍色的箭頭,粗壯、密集,帶著必勝的氣勢,從北、西、南三個方向,死死鉗住了地圖中央那片紅色的區域。
“報告!第一縱隊前鋒已抵達豐城,未遇抵抗!”
“報告!第二縱隊已進駐靖安,一切順利!”
“報告!第十九師已封鎖袁州所有出口,匪主力插翅難飛!”
捷報一份接著一份,送進辦公室。
楊立仁站在地圖前,手中夾著雪茄,臉上是運籌帷幄的篤定。他身邊的幾名高級參謀,也都是一臉輕鬆。
在他們看來,這根本不是一場戰爭,而是一場武裝遊行。
吳融就坐在這間辦公室的角落,負責整理、歸檔所有送來的情報。
他低著頭,神色平靜,手中的鋼筆在文件上劃過,發出沙沙的輕響。
沒有人注意到,他握著筆的右手,骨節繃得有些發白。
在他的腦海中,那副巨大的動態沙盤,正以一種截然不同的方式,呈現著戰局。
【情報分析模塊,實時更新中……】
沙盤上,那些代表著國民黨軍的藍色箭頭,的確在長驅直入。
但它們所指向的區域,代表紅軍主力的紅色光點,卻早已不在原地。
就在藍色鐵鉗即將合攏的瞬間,那些紅色光點,如同有了生命的魚群,悄無聲息地滑向了包圍圈側翼一個極其刁鑽的角度。
它們避開了所有主攻鋒芒,鑽進了藍色箭頭之間的巨大空隙。
這是吳融送出的情報,正在發揮作用。
“立仁兄,張總指揮的電報!”一名參謀興奮地遞上一份電報。
楊立仁接過電報,迅速掃了一眼,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餓狼就是餓狼,動作夠快。
他已經甩掉了所有重裝備,帶著精銳,鑽進了東固山區,直撲匪軍老巢龍崗。”
他用紅色的鉛筆,在地圖上,從張輝瓚第18師的位置,畫出一條淩厲的直線,直插紅色區域的心臟。
“這一刀,將直接斬斷匪軍的腦袋。”楊立仁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殘忍的快意。
辦公室裡響起一片附和之聲。
“釜底抽薪,高明!”
“匪首一除,剩下的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
吳融的筆尖,在紙上微微一頓。
他的視網膜上,係統沙盤的畫麵,變得無比清晰。
張輝瓚那條孤軍深入的藍色箭頭,正一頭紮進一個被無數紅色光點悄然包圍的山穀。
那不是釜底抽薪。
那是自投羅網。
吳融放下筆,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漂浮的茶葉。
他需要一點東西,來掩飾自己內心翻湧的情緒。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辦公室裡輕鬆的氛圍,開始慢慢變味。
預想中,張輝瓚的奇襲部隊傳來捷報的時間,早就過了。
但電訊室,一片死寂。
“怎麼回事?‘餓狼’的電台還沒消息嗎?”楊立仁的眉頭,第一次皺了起來。
“處長,我們已經呼叫了半小時,沒有任何回應。”電訊科的主管額頭見汗。
“會不會是電台故障?”
“張總指揮攜帶的是德製最新式電台,同時有兩部備用,全部故障的可能性極小。”
辦公室裡,空氣開始變得黏稠。一名參謀下意識地鬆了鬆領口的風紀扣。
就在這時,門被猛地推開。
“報告!”一名情報員衝了進來,聲音帶著一絲慌亂,
“第一縱隊急電!他們在清江、分宜一帶,撲空了!”
“什麼?”楊立仁猛地回頭。
“根據計劃,匪軍主力應該在此地集結。
可我們的部隊抵達後,隻發現了幾座空營,連灶火都是涼的!”
情報員的聲音都在發顫,“他們……他們憑空消失了!”
楊立仁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
他幾步走到地圖前,死死盯著清江和分宜的位置。
那是他親自推演的、紅軍最可能集結的地點。
不等他想明白,另一名情報員也闖了進來。
“處長!第二縱隊報告,他們在西山萬壽宮遭遇匪軍小股部隊襲擾,但追擊過去,敵人一觸即潰,根本不與我軍主力交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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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縱隊也傳來消息,他們隻抓到了一些掉隊的地方遊擊隊,匪軍主力……不見蹤影!”
“第一縱隊撲空!”
“第二縱隊撲空!”
“第三縱隊,同樣撲空!”
一份份令人不安的戰報,如同雪片一般飛來。
辦公室裡,之前那種輕鬆愜意的氣氛蕩然無存。
所有人都看著地圖上那三支勢不可擋的藍色箭頭,它們像三隻揮出的重拳,卻全都打在了棉花上。
十萬大軍,找不到對手!
“怎麼會這樣?”一名參謀喃喃自語,“我們的‘清風計劃’天衣無縫,他們是怎麼提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