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報股的辦公室,死寂。
電鍵的敲擊聲消失了,隻剩下收音機裡電流的嘶鳴。
陳默癱在椅子上,汗水浸透了衣背,大口喘氣,臉上是虛脫後的狂熱。
吳融拿著那張薄薄的電文紙。
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繃緊,泛著白色。
紙上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根燒紅的鋼針,紮進他的心臟。
漁夫。
楊立青。
何家興住處的陷阱。
楊立仁那張開的血盆大口。
詞彙在他腦中炸開,構築成一幅通往死亡的路線圖。
攻破“鐵壁”的狂喜,在這一刻蕩然無存。
勝利的果實,竟是致命的毒藥。
他的兄弟,正一步步走向為他精心準備的墳墓。
“吳兄……”
陳默注意到吳融的臉色,剛想開口。
吳融猛地轉身,衝到自己的電台前,手指搭上冰冷的電鍵。
那是林娥的專屬頻道,一條絕對安全的單線。
他的手指快得隻剩殘影,敲擊聲急促得如同暴雨。
【畫眉,最高緊急狀態!】
【立刻聯係上海‘釘子’!動用一切資源!】
幾秒後,桌上的信號燈以特定頻率閃爍。
【明白。】
吳融緊接著發出第二條電文,每一個字符都重如千鈞。
【‘漁夫’已入滬,身陷絕境。放棄鋤奸,不惜代價,確保其安全!重複!不惜代價!】
發完電報,吳融的身體晃了一下。
他扶著桌子站穩,目光穿透牆壁,望向遙遠的東方。
上海,那座十裡洋場,此刻在他眼中,已然變成一座布滿陷阱的魔窟。
吳融閉上眼。
再睜開時,所有情緒都已沉入深海。
……
上海,十六鋪碼頭。
江風帶著一股鹹腥的潮氣。
楊立青穿著半舊的粗布短衫,頭戴一頂壓得很低的鴨舌帽,淹沒在下船的人流裡。
剛踏上這片土地,他就感到一種無形的壓抑。
碼頭上,多了許多眼神銳利,在人群中逡巡的便衣。
牆上新刷的標語還未乾透,“嚴懲通匪分子”,白底黑字,紮眼。
他沒有去預定的第一聯絡點。
來之前,瞿恩同誌特彆交代過,上海的地下組織遭到了毀滅性的破壞。
他繞了幾個圈,走進一條逼仄的弄堂。
在一家米鋪的後門,他停下腳步。
門楣上,掛著一串風乾的臘肉。
這是約定的安全信號。
但楊立青的腳步停住了。
按照約定,臘肉下麵,應該還有一個小小的紅色中國結。
現在,那裡空空如也。
出事了。
楊立青沒有猶豫,轉身就走,迅速消失在街角的人流中。
他對麵的茶樓二樓,幾個穿長衫的男人放下了茶杯。
“魚很警覺,沒上鉤。”
……
南京,情報股。
吳融的耳機裡,不再是噪音,而是國軍內部清晰的通訊洪流。
“鐵壁一號”被攻破,這裡成了單向透明的戰場。
突然,一段新的加密通訊被截獲。
陳默立刻破譯,幾分鐘後,將譯文遞給吳融。
“吳兄,上海站的後續布置。”
吳融接過,迅速掃視。
【滬字09號密電】
【目標‘漁夫’警覺,已脫離監控。分析其下一步可能接觸的三個備用聯絡點:福民路3號、仁愛坊煙紙店、同福裡17號。各行動隊已就位,張網以待。】
敵人的反應很快,網收得更緊了。
吳融拿起筆,在一張南京地圖上,迅速畫出三個點,然後疊成一個小方塊。
他沒有再用電台。
頻繁的緊急通訊,會增加林娥暴露的風險。
他走到門口,對守衛說:“我去一趟電訊處。”
電訊處,林娥正在整理電報底稿。
吳融走進來,和幾個報務員點頭致意,徑直走向林娥。
“林小姐,麻煩幫我找一下上月發往漢口的軍需電報。”
他一邊說,一邊將一疊作廢的電文稿遞過去。
那張畫著地圖的紙條,就夾在中間。
“好的,吳科長。”
林娥接過文件,指尖在接觸的瞬間,感受到了紙張的厚度差異。
她沒有看吳融,轉身走向檔案櫃。
在檔案櫃的遮擋下,她抽出紙條,迅速掃了一眼,將其塞進袖口。
整個過程不到三秒,天衣無縫。
她抽出幾份舊電報,走回來遞給吳融。
“吳科長,是這幾份嗎?”
“對,多謝。”
吳融拿過電報,轉身離開,兩人全程沒有眼神交流。
當天下午,林娥利用午休間隙,進入一間雜物間。
她從牆角一塊鬆動的磚頭後,取出一個微型電台。
這是瞿恩留下的備用線路之一。
她戴上耳機,用最簡練的代碼,將那張地圖上的信息,發往上海。
……
上海,一處廢棄的倉庫。
楊立青靠著牆角,嚼著一塊乾餅。
他已經躲了六個小時,像一隻被追獵的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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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衣衫襤褸的小乞丐,哼著小調跑過,不小心撞了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