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爾濱,城南,一間廢棄的俄式倉庫地下。
這裡原是沙俄時期儲存毛皮的地窖,陰冷、潮濕,空氣中彌漫著塵土與腐木混合的氣味。
此刻,這片黑暗的中心,卻亮著一盞由汽車電瓶供電的鎢絲燈。
燈下,一台嶄新的、散發著金屬光澤的德國蔡司顯微鏡,如同降臨凡間的神隻,靜靜矗立。
陳默跪在顯微鏡前,姿態虔誠。
他小心翼翼地轉動黃銅調焦輪,動作輕柔得像是在撫摸情人的肌膚。
他的右眼緊貼著目鏡。
視野中,一粒從他袖口掉落的普通灰塵,被放大了數千倍,變成了一座由無數奇詭結構組成的嶙峋山脈。
每一處凹陷,每一條紋理,都清晰得讓他頭皮發麻。
“吳兄……”
陳默的聲音在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一種極致的、源自靈魂深處的狂喜。
“這是……這是上帝的眼睛!”
他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裡,閃爍著一種近乎瘋魔的光。
“有了它,我能造出比頭發絲還細的竊聽器引線!我能看清鐘表齒輪上最微小的磨損!我甚至……我甚至可以嘗試分析你說的那些……‘微生物’!”
吳融沒有回應他的激動。
他從旁邊的木箱裡,拿出一本他親手繪製的圖冊,放在陳默麵前。
圖冊是粗糙的牛皮紙,用炭筆繪製。
第一頁,是一個帶著鞭毛、形如逗號的圖案,旁邊標注著一行小字:霍亂弧菌。
第二頁,是鏈條狀的杆菌,標注著:炭疽杆菌。
第三頁,第四頁……
每一頁都是一種不同的、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恐怖形態,下麵還有用化學符號和簡單文字寫成的培養基配方。
“‘工匠’,你的新任務。”
吳融的聲音,將陳默從技術的狂熱中拉回現實。
“熟悉它,掌握它。然後用它,為我們打造對抗瘟疫的‘盾牌’。”
陳默的呼吸一滯。
他看著圖冊上那些猙獰的圖案,瞬間明白了吳融的意思,也明白了他們從731部隊手中奪走的,究竟是怎樣一個潘多拉魔盒。
他臉上的狂喜褪去,一種沉重的使命感取而代之。
他重重地點了點頭。
在陳默埋頭研究“上帝之眼”時,吳融的意識,已經沉入了另一個戰場。
他站在黑暗中,在腦海裡,將那個剛剛出現的名字,設定為最高優先級的目標。
“係統,建立目標‘服部彥藏’的深度人物檔案,關聯所有已知數據庫信息。”
【指令確認。】
【正在建立深度人物檔案……】
一道幽藍色的虛擬光幕,在他眼前無聲展開。
最頂端,是一張黑白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約莫四十出頭,戴著金絲眼鏡,麵容斯文,嘴角甚至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但那雙鏡片後的眼睛,卻沒有任何溫度。
【姓名:服部彥藏】
【年齡:42歲】
【軍銜:大日本帝國陸軍中佐】
【所屬:特高課,關東軍情報部特派員】
【履曆:陸軍中野學校一期畢業生,主攻情報分析與反間諜作戰。曾任上海公共租界特派員,成功策劃‘虹口公園爆炸案’後的大清洗,在兩個月內,摧毀我黨及其他抗日組織地下聯絡點一十三處。審訊手段極其殘忍,致死率超過百分之九十,內部代號‘剃刀服部’。】
【性格特點:極度冷靜、耐心,對細節有病態的追求。擅長邏輯反推與心理側寫,從不相信巧合。】
【當前狀態:已被臨時指派,全權負責調查‘三棵樹’物資調包案。】
光幕上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根冰冷的鋼針。
吳融的眉頭,緩緩鎖緊。
楊立仁是政客型的特務,他的行動服務於政治鬥爭,手段繁雜但目的明確。
而這個服部彥藏,不一樣。
他是一台純粹為諜報戰而生的殺戮機器,一個隻相信邏輯和證據的專業獵手。
更危險,也更難對付。
“吳兄,‘山貓’和李強回來了。”
門外傳來隊員的低聲報告。
吳融揮手散去腦中的光幕,眼中的幽藍色瞬間隱去,恢複了往常的深沉。
他走出地窖,來到倉庫的空地上。
李強和“山貓”已經處理完所有手尾,正站在那裡等他,身上還帶著未散儘的寒氣。
“從今天起,‘雪狼’小組,轉入‘蟄伏’階段。”
吳融的命令沒有任何鋪墊。
“所有外勤活動,全部暫停。”
“李強,你的‘佐藤健司’身份,即刻封存。與這個身份相關的所有聯絡人、安全屋,全部切斷聯係。”
“山杜,通知所有外圍人員,轉入最高等級靜默狀態。放棄常規聯絡方式,轉為啟用三號‘死信箱’聯絡方案。”
“山貓”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解:“吳先生,我們剛贏了一仗,正是士氣高漲的時候,為什麼……”
“因為獵人來了。”吳融打斷他,“一隻專業的獵犬,已經聞到了我們的氣味。現在任何多餘的動作,都會在雪地上留下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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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李強。
“麵對這種對手,最好的辦法,就是變成一塊石頭。一塊不會動、不會說話、沒有溫度的石頭。讓他無從下手,讓他焦躁,等待他自己,露出破綻。”
李強瞬間明白了吳融的意圖。
他點了點頭:“我明白。隻是……川島正雄那條線,怎麼辦?”
吳融沉默片刻。
“你去見他最後一麵。”
……
第二天,黃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