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金屬鑷子，從吳融的指間滑落。
“啪嗒。”
清脆的撞擊聲在地窖中回響，像一根鋼針，刺破了所有人因恐懼而凝固的神經。
陳默和李強的臉色，瞬間失去了所有血色，變得如同牆上的石灰一樣慘白。
李強的手，死死握住了腰間的槍柄，指節因為過度用力，發出輕微的咯吱聲。
他的大腦，幾乎是本能地開始飛速運轉——月亮泡水庫、下遊水係、流經區域、人口密度……
一連串冰冷的地理數據，最終指向一個足以讓他靈魂凍結的數字：三十四萬。
陳默的身體在顫抖，他看著吳融，嘴唇翕動，喉嚨裡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滿腦子都是霍亂弧菌的繁殖速率和擴散模型，憤怒、恐懼、絕望。
下一秒。
吳融動了。
他沒有去撿那根掉落的鑷子，而是猛地一揮手臂，將桌上所有的藥品、紗布、手術器械，全部掃落在地！
嘩啦——！
玻璃瓶碎裂的聲音，混雜著金屬器械的碰撞聲，刺耳，尖銳。
他一把抓過牆上掛著的哈爾濱市郊地圖，用力鋪在清理乾淨的桌麵上，地圖的邊緣因為用力過猛而被撕開了一道口子。
他抓起一支紅色的炭筆，筆尖在地圖上一個叫“月亮泡”的水庫位置，狠狠地畫下了一個巨大、猙獰的“x”！
做完這一切，他轉身，在旁邊那麵斑駁的牆壁上，寫下了三個觸目驚心的血紅色數字。
720000
一個臨時的，以死亡為背景的作戰室，在十秒鐘內，誕生於這個陰暗的地窖。
吳融一巴掌拍在桌上。
“砰！”
巨大的聲響，像一聲炸雷，將李強和陳默幾乎崩潰的神誌，強行拉了回來。
“沒有時間憤怒，也沒有時間恐懼。”
吳融的聲音不高，但每一個字，都像一顆燒紅的鐵釘，狠狠砸進兩人的耳朵。
“從現在開始，你們的大腦裡，隻能有任務、時間和計劃。”
“任何多餘的情緒，都是在謀殺那三十四萬人！”
他轉身，重新走到手術台前，拾起一旁的酒精棉球，繼續為伊萬處理傷口，動作一如既往的穩定。
但他的意識，已經沉入了腦海。
“啟動【微表情與生理指標分析】模塊，目標：伊萬·彆爾科夫。”
他一邊擦拭著伊萬腿上的血跡，一邊用一種看似隨意的口吻，詢問著關於“夜櫻”計劃的每一個細節。
“執行計劃的飛機型號？”
“炸彈的外形，重量，引信結構？”
“空投的高度和飛行路線？”
【目標心率：125次分鐘。】
【血壓：14095毫米汞柱。】
【瞳孔反應：對‘飛機’、‘炸彈’等關鍵詞出現應激性收縮。】
【係統判定：目標情緒為極度恐懼與刻骨仇恨，伴隨強烈創傷回憶。所陳述內容，可信度99.2。】
吳融手中的動作沒有停頓。
他抬頭，命令道：“李強，山貓！”
兩人身體一震，立刻應聲。
“李強，偽裝成釣魚的鎮民，立刻去‘月亮泡’水庫周邊，摸清那裡的所有布防情況。”
“山貓，抵近機場外圍，我要知道每一架重型轟炸機的動向，特彆是夜間的維護和改裝記錄！”
“是！”
兩人沒有絲毫猶豫，轉身衝出地窖。
兩個小時後，風雪滿身的李強和“山貓”返回，帶回了兩個將地窖內最後一點溫度都抽乾的消息。
“吳兄，水庫周邊已經拉起了警戒線，是偽滿警察，理由是‘防止偷獵’，任何人都不能靠近。”
“吳先生，”山貓的聲音更加乾澀，“機場西側的機庫，戒備森嚴。”
“我看到一架九七式重轟，正在進行夜間改裝，機腹下麵，加裝了一種我從未見過的特殊掛載架。”
所有的外部跡象，都與伊萬的情報，嚴絲合縫地吻合。
那把懸在哈爾濱幾十萬人頭頂的屠刀，已經開始磨利。
確認情報無誤，吳融不再有任何保留。
他為伊萬注射了一針高濃度的葡萄糖和止痛劑，為他提供了最乾淨的食物和飲水。
“伊萬同誌，現在，我需要你腦子裡的一切。”
伊萬看著眼前這個冷靜到可怕的男人，他知道，真正的交易開始了。
在藥物的支撐和複仇火焰的灼燒下，他忍著劇痛，用顫抖的手，在吳融遞給他的紙上，畫出了一張潦草、卻無比精準的平房基地內部地圖。
每一條道路，每一個哨塔，每一處火力點。
“這裡，”他的手指，點在地圖中心一個半地下的建築上，“代號‘7號倉庫’，恒溫恒濕，所有的‘特殊彈藥’，都儲存在裡麵。”
他劇烈地咳嗽起來，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心裂肺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