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強後頸的皮膚繃緊,臉上卻依舊掛著職業性的微笑。
慢條斯理地從公文包裡取出一本厚厚的、全是德文的設備說明書。
翻到其中一頁,指著上麵密密麻麻的結構圖,對佐佐木解釋:
“佐佐木先生,請看,克虜伯的‘kv7’型鍛壓機,其核心承重柱采用的是‘複合應力結構’。
根據說明書第七十二頁第三節的規定,任何液壓係統檢修,都必須前置進行至少十五分鐘的‘結構共振峰值’檢測。
否則,可能導致永久性結構損傷。
穆勒老師隻是嚴格按照德國規矩辦事。”
他嘴裡吐出的一連串專業術語,都是昨晚從吳融那裡死記硬背下來的。
他篤定佐佐木一個憲兵,根本聽不懂這些。
佐佐木被這一連串術語砸得一愣,狐疑地盯著那本天書般的說明書,又瞥了眼遠處那個醉醺醺的德國人,最終冷哼一聲,沒有再糾纏。
但視線,卻死死釘在李強和“山貓”身上。
小野連忙打圓場:“快去!好好配合穆勒先生的工作!”
李強和“山貓”提著工具箱,走向第一台鍛壓機的巨大底座。
底座由幾十根比人還粗的鋼鐵支柱構成,上麵布滿了複雜的管線和儀表。
灼熱的蒸汽從管道連接處猛烈噴射,發出刺耳的尖嘯。
兩人以檢查線路為掩護,迅速找到了圖紙上標注的最佳安裝位置——一處位於支柱內側,被眾多管線遮擋的檢修口。
李強負責望風,同時用德語,和遠處的穆勒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製造一切正常的假象。
“山貓”打開工具箱,取出那個火柴盒大小的“編鐘”。
他動作飛快,正要將“編鐘”背後的強力磁鐵吸附在鋼鐵支柱上。
“站住!你們在乾什麼!”
佐佐木冰冷的聲音突然從身後炸響!
他不知何時,竟悄無聲息地繞到了他們背後!
“山貓”的身體僵住,手停在半空,掌心裡握著那個黑色的“編鐘”。
李強心臟猛地一縮,但他沒有轉身。
電光石火間,他反而朝著第二台機器的方向,指著一處蒸汽閥門,用德語對著遠處的穆勒大吼起來。
“老師!這裡的旁路閥壓力不對!數值超過了臨界點!”
他這一聲吼,吸引了包括小野在內所有人的目光。
醉醺醺的穆勒也似乎被驚醒,含糊地回應著。
一場關於“技術問題”的激烈爭論,憑空爆發。
佐佐木的注意力被成功吸引了過去,他下意識地扭頭看向那處被指的閥門,眼神中充滿了對可能發生事故的警惕。
就是這不到兩秒的轉頭!
“山貓”的手腕快如幻影,一翻一扣。
那枚“編鐘”已被他用一塊同樣材質的儀表蓋板罩住,隨著“啪”的一聲輕響,死死地按在了預定位置的陰影裡。
當佐佐木疑慮重重地轉回頭時,“山貓”手裡拿著的,已經是一把普通的測線筆,正在認真地檢測著旁邊的線路。
“大驚小怪!”
李強回頭,帶著一絲技術人員被打擾的不滿,對佐佐木解釋道,“隻是一個讀數錯誤,我已經校準了。”
佐佐木陰鷙的目光在兩人和那處檢修口來回掃視,最終一無所獲,隻能不耐煩地“嘖”了一聲。
“廢物!快點弄完!”
他轉身走開,但沒有走遠,就站在十幾米外,抱臂監視著他們。
李強和“山貓”對視一眼,後背都已被冷汗浸透。
他們知道,不能再用同樣的方式。
李強蹲下身,一邊收拾工具,一邊用身體作掩護,手指在沾滿油汙的地麵上,飛快地畫了一個草圖——
一個指向通風管道的箭頭,和一個代表聲音的符號。
“山貓”隻看了一眼,便明白了。
他拿起一塊普通的鐵皮擋板,走向第二台機器。
而李強則故意提高了嗓門,繼續和穆勒爭論,同時用扳手,不輕不重地敲擊著一根金屬管道,發出單調而規律的噪音。
趁著佐佐木的注意力被這持續的噪音和爭吵聲牢牢吸引的十幾秒,
“山貓”的身影如鬼魅般閃到第二台機器的死角,將吸附了“編鐘”的鐵皮擋板,嚴絲合縫地卡進了散熱口的格柵內。
從外麵看,那裡就像一塊為了調整風向而加裝的普通鐵片。
第二個,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