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融睜開眼，腦海中那張幽藍色的三維沙盤緩緩隱去。
那七個潛伏在住所周圍的藍色光點，如同跗骨之蛆，依舊在固定的路線上悄無聲息地移動。
戴隱送來的見麵禮，不止辦公室裡那兩名“秘書”，還有這張遍布他生活每一個角落的、無形的天羅地網。
吳融麵無表情地起床、洗漱，換上筆挺的國軍上校軍服。
鏡子裡的年輕人，眼神平靜，看不出任何情緒。
他整理好領口的風紀扣，推開門。
街對麵閣樓的窗簾動了一下。
吳融像是毫無察覺，坐上了侍從室派來的專車。
……
軍事委員會，侍從室。
吳融的辦公室裡，文件已經堆積成了三座小山。
軍統從上海截獲的日方商業密電、中統在武漢破獲的地下黨聯絡點報告、第三廳呈報的華北駐軍兵力變動分析……
雪片般的情報，從全國各地彙集到這裡，最終變成一摞摞冰冷的卷宗。
秘書小陳將一份剛送到的文件放在吳融桌上，動作一絲不苟。
秘書小李則端來一杯熱茶，茶水的溫度恰到好處。
兩人如同兩尊儘職的門神，守在辦公室的內外，將吳融與外界徹底隔絕。
吳融沒有理會他們。
他拿起一份文件，開始了他第一天正式的工作。
他的閱讀速度極快，手指在紙頁上翻飛，發出嘩嘩的聲響。
在小陳和小李眼中，這位新來的吳顧問，完全沉浸在了浩如煙海的工作裡。
他是一個純粹的、對情報分析有著偏執狂熱的技術官僚。
沒人知道，吳融的大腦，正在以一種超乎想象的效率，進行著兩項完全不同的工作。
他的左半腦，在閱讀、分析、歸納這些文件的內容。
而他的右半腦，已經沉入了係統。
“係統，掃描侍從室所有在職人員，建立檔案，分析派係歸屬與權力網絡。”
【指令確認。啟動【人才洞察】廣域掃描模式。】
【正在掃描……數據采集中……】
一瞬間，潮水般的信息湧入吳融的腦海！
不再是東北時那種簡單的個人評估。
這一次，係統投射出的，是一張由無數利益和關係交織而成的權力網絡圖！
侍從室主任，張治，黃埔係核心，與何總長派係關係緊密。
侍三處處長，陳布，係文膽，委座的“領袖文告”幾乎全部出自他手。
機要組組長，毛慶祥，浙江同鄉，委座的絕對心腹。
……
黃埔係、係、政學係、元老派、地方實力派……
無數條代表著忠誠、利益、仇恨、裙帶關係的彩色絲線，將辦公室裡的每一個人都纏繞其中，構成了一幅光怪陸離的權力浮世繪。
這張圖的複雜與混亂程度，遠超吳融的想象。
在東北，敵人和朋友的界限清晰分明。
可在這裡，每一個人都有著三重甚至四重身份。
他們首先是自己派係的成員，其次是委座的下屬，再次是某個同鄉會的骨乾，最後，才是一個“中國人”。
他們的忠誠，廉價、善變，可以隨時為了利益而交換。
吳融終於明白，為什麼戴隱會認為他是一個“好用的工具”。
因為隻有不懂政治的“工具”，才能在這潭深不見底的渾水中，保持絕對的“客觀”，為委座篩出最純粹的情報。
吳融的目光，在係統生成的名單上飛速掃過。
突然，一個毫不起眼的名字，讓他停了下來。
【姓名：林誌明】
【職位：侍從室二處，檔案科文員】
【背景：燕京大學曆史係畢業，平民出身，無任何派係背景。】
吳融的意識，瞬間聚焦在這個名字上。
“深度掃描。”
【指令確認。】
【人才洞察模塊啟動。】
【掃描目標：林誌明】
【忠誠度對黨國）：c級因目睹內部腐敗與派係鬥爭，忠誠度處於快速下滑狀態）】
【能力評估：記憶力a級，觀察力b+級，邏輯分析b級，偽裝能力d級】
【性格弱點：理想主義極度反感現實的汙濁），家國情懷s級對‘救亡圖存’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缺乏社會經驗a級】
【綜合評價：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
他擁有成為優秀情報分析員的潛質，但天真的理想主義讓他與這個環境格格不入。
他的信仰正在崩塌，隻需一個恰當的引導，就能將其重塑。】
吳融的眼神，沒有絲毫變化。
但他知道，他找到了。
他找到了在這座黑暗、腐朽的深宮裡，可以種下的第一顆種子。
吳融從堆積如山的文件中，抽出兩份報告。一份是關於上月兵工署的彈藥生產報表，一份是財政部下撥的軍費預算。
他拿著兩份文件，站起身，走出了辦公室。
“吳顧問？”秘書小陳立刻站了起來。
“檔案科有點事。”吳融隨口回了一句，徑直走向走廊儘頭的檔案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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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李的目光，從報紙後麵抬起，一直跟隨著吳融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拐角。
檔案科內，充斥著紙張與灰塵混合的氣味。
幾個年輕的文員，正在埋頭整理著成堆的卷宗。
吳融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坐在角落裡的林誌明。
他穿著一身洗得有些發白的製服，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神情專注，一絲不苟，與周圍那些或油滑、或懶散的同事，顯得格格不入。
吳融走到他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