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四十五分。
燕子磯。
江風獵獵,卷起渾黃的江水,反複拍打著磯下的礁石,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天色陰沉,山雨欲來。
這種肅殺、悲壯的氣氛,與顧炎武教授遺稿中的家國之痛,詭異地共鳴。
江邊茶館是一座半舊的二層木樓,茶客稀少。風穿過窗欞的嗚咽,混著木頭發潮的氣味,在樓內回響。
吳融提前一刻鐘到達。
此刻的他,是【國文教員張文遠】。
身穿一件漿洗得有些發硬的藍色長衫,戴一副老式圓框眼鏡,指甲縫裡帶著一絲粉筆灰的痕跡。
沒選靠窗的位置,而是選了二樓角落一個既能觀察樓梯口,又不易被樓下窺視的雅座。
一壺最便宜的雨花茶,一碟鹽水煮花生。
慢條斯理地將一本線裝的《說文解字》擱在桌角,姿態從容地翻看。
一切都是精心設計的道具。
但在吳融的意識深處,一切儘在掌控。
【人才洞察】係統已開啟,將茶館內外每個活物的心率與情緒波動,儘收眼底。
沙盤上,一個代表林澤辰的綠色光點,正在緩慢接近。
【目標心率:130次分鐘。】
【情緒狀態:緊張42)、期待35)、恐懼23)。】
【策反進度:90。】
【最終確認,即將開始。】
吳融的手指在粗糙的書頁上輕輕劃過,麵無表情。
三點整。
樓梯口傳來沉重的腳步聲。
林澤辰的身影出現在二樓入口。他臉色蒼白,嘴唇緊抿,眼神在二樓快速掃過,最後定格在角落那個讀著《說文解字》的先生身上。
他顯然根據信中描述,認出了對方。
林澤辰深吸一口氣,邁開步子。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在克服巨大的恐懼。
當他走到吳融的桌前時,嘴唇蠕動,卻不知如何開口。
吳融並未起身,隻是平靜地抬眼看了他一下,然後伸手指了指對麵的空位。
沒有說話。
林澤辰坐下,雙手僵硬地放在膝蓋上,身體緊繃。
吳融拿起茶壺,為自己和林澤辰各倒了一杯茶。茶水在粗瓷茶杯中泛起淡淡的霧氣。
他端起自己的那杯,沒有喝,而是將茶水緩緩傾倒在身旁的地麵上。
茶水落地,發出輕微的聲響。
“第一杯,敬顧教授。”
吳融的聲音低沉,帶著壓抑的悲愴。
林澤辰身軀一顫,剛剛坐下的身體瞬間繃直。
這個動作!這是源自顧教授遺稿中,學生們紀念他時才會做的儀式!
那個在日記裡寫著“我以我血薦軒轅”的老人!
那個被他視作精神支柱的先生!
林澤辰的眼眶瞬間紅了。所有的懷疑、恐懼,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他顫抖地端起茶杯,手指僵硬得幾乎握不穩,將茶水倒在地上。
聲音嘶啞。
“敬……顧教授。”
吳融放下茶杯,重新為兩人倒滿,平靜地說:“坐吧。”
聲音恢複了溫和,像一個真正的師兄。
“顧教授的遺稿,都看完了?”
林澤辰重重點頭。他從懷裡珍重地取出那份手稿,雙手遞還。
吳融沒有接,隻是擺了擺手:“那是留給你的。”
林澤辰愣住。
吳融的目光投向窗外翻滾的渾黃江水,語氣沉重。
“先生……”林澤辰的聲音顫抖,“我……我不明白,黨國為何要如此對待顧教授這樣的赤誠之人?”
吳融沉默片刻。
“因為顧教授眼中的‘國’,是四萬萬同胞的國。”
“而他們眼中的‘國’,隻是幾大家族的私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