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百子亭。
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調查統計局總部。
一間同樣亮著燈的辦公室裡,氣氛卻與軍統的陰沉截然不同,這裡充斥著一種粗糲的、近乎蠻橫的燥熱。
楊立仁站在窗前,背影僵硬。
他沒有抽煙,隻是反複用一塊白手帕,擦拭著一柄德製魯格手槍的槍管,動作機械,力道極大。
“我們的經費,又被戴隱那個浙江佬克扣了三成。”
一個穿著中山裝的下屬站在他身後,聲音裡壓著火。
“前線將士拿命在填,後方的達官顯貴卻在盤算著怎麼把家產運去蜀地!
委座批示共赴國難,可他戴隱倒好,拿著黨國的錢,隻顧著養他那些不男不女的特務!”
楊立仁沒有回頭。
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將手槍舉到眼前,眯著一隻眼,對著燈光檢查槍膛。
淞滬會戰,國軍精銳儘出,血流成河。
整個南京城,都籠罩在一種末日將至的恐慌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軍統身上。
戴隱借著委員長近臣的身份,把持了幾乎所有的前線情報,風頭無兩。
而他們中統,作為黨國的另一柄利劍,卻被晾在了一邊。
像一群無人問津的棄子。
高層那邊,已經有不止一位元老,旁敲側擊地問他,中央黨部的力量,難道就隻能在後方抓抓赤匪嗎?
“戴隱是把刀。”
楊立仁終於開口,聲音像是兩塊石頭在摩擦。
“一把用來剔骨頭的手術刀,精細,但小家子氣。”
他猛地轉過身,將手槍重重地拍在桌上。
“可現在,國家病了,病入膏肓!”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暴戾。
“對付這種要命的病,用手術刀有什麼用?要用斧頭!”
他指著桌上的上海地圖,手指重重地戳在公共租界的位置。
“把爛掉的肉,連著骨頭,一起給我砍下來!”
下屬的呼吸,變得粗重。
“局長,您的意思是……”
“我派去上海的‘鐵血鋤奸團’,已經就位了。”
楊立仁的嘴角,扯出一個冷酷的弧度。
“告訴他們,不用再等了。”
“三天後,日軍海軍將在阿斯特飯店舉行募捐晚宴。”
他從抽屜裡,拿出一份文件,扔在桌上。
“地點,時間,目標,都在上麵。”
下屬拿起文件,隻看了一眼,手就抖了一下。
“用汽車炸彈……在飯店門口?”
這太……粗暴了。
阿斯特飯店是公共租界的標誌性建築,裡麵住滿了各國外交官和富商。
這一炸,引起的國際糾紛,不可想象。
“我就是要讓全世界都看看。”
楊立仁的聲音,帶著一種瘋狂。
“我們中國人,還沒死絕!”
“戴隱不敢乾的事,我乾!”
“委員長不敢說的話,我替他說!”
他死死地盯著自己的下屬。
“這是亂世,就要用重典。婦人之仁,隻會亡國!”
“告訴行動隊,任務隻有一個,引爆炸彈,動靜越大越好!”
“至於能不能炸死長穀川清,那是次要的。”
“我們,要的是一聲‘響’!”
下屬的身體,猛地一震。
他明白了。
局長要的,不是一次刺殺。
而是一次宣告。
用最血腥,最直接的方式,向全世界宣告中統的存在。
“是!”
他重重地點頭,將文件揣進懷裡,轉身快步離去。
辦公室裡,隻剩下楊立仁一人。
他重新拿起那把手槍,又開始不知疲倦地擦拭。
戴隱,等著看吧。
看看是你那把小刀快,還是我的斧頭,更利!
侍從室,第六組。
陳默的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他已經連續十二個小時,沒有離開過這部電訊台。
整個上海的無線電波,都在他的監聽之下。
日軍的,英美的,法國的,還有無數藏在陰影裡的,屬於各個勢力的秘密電台。
他像一個幽靈,在這些由電波構成的叢林裡,悄無聲息地穿行。
就在這時。
一股陌生的信號,闖入了他的監聽範圍。
那是一段中文摩斯電碼。
陳默的眉頭,皺了起來。
這段電碼,很奇怪。
它試圖加密,但使用的,卻是一種極其老舊、幾乎已經被淘汰的rot13位移密碼。
這種加密方式,在他的老師,吳融看來,和明碼電報沒有任何區彆。
陳默的手指在紙上飛快地劃動,甚至不需要動用任何工具,隻憑心算,就在幾秒鐘內,破譯了電文的內容。
【虎!虎!虎!】
【三日後,亥時。】
【阿斯特飯店。】
【汽車已備妥,靜候雷鳴。】
當最後一行字被翻譯出來,陳默的臉色瞬間褪儘血色,一片慘白。
他的身體,控製不住地發起抖來。
不是因為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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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因為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