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就成全你。”
戴隱的聲音,在煙霧繚繞的辦公室裡回蕩,聽不出任何情緒。
他坐回自己的老板椅,身體深深地陷了進去,那雙陰鷙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像兩點鬼火。
吳融站在原地,身體筆挺,臉上依舊是那副狂熱而虔誠的表情。
他知道,自己賭對了。
戴隱這條多疑的鯊魚,最終還是被他拋出的那塊名為“黨國利益”的血肉,勾起了賭性。
“你想要什麼?”
戴隱終於開口,打破了沉默。
“戴老板,屬下此次前往南京,是為黨國潛伏,不求任何名分。”
吳融立刻接話,姿態放得極低。
“隻求,戴老板能給我一個,方便行事的身份。”
“身份?”
戴隱從鼻子裡哼了一聲。
“南京站,已經沒了。所有的人,要麼死了,要麼跑了。我上哪給你一個身份?”
他看著吳融,似乎在審視他這番話的真偽。
“不過,既然你提出來了,我也不能讓你,就這麼不明不白地去送死。”
戴隱沉吟片刻,從筆筒裡抽出一支筆,在一張空白的委任狀上,龍飛鳳舞地寫下幾個字。
“從今天起,你就是,軍統南京區直屬聯絡員。”
他將委任狀,扔到吳融麵前。
“這個職位,不入軍統的正式編製,也不在侍從室備案。”
“說白了,就是個虛職。”
“我給你這個身份,隻是為了,萬一有一天,你需要向重慶方麵證明自己的時候,有個憑證。”
“至於其他的……”
戴隱攤了攤手,臉上露出一抹,近乎殘忍的,笑容。
“人,我一個都不會給你。”
“錢,我一分都不會批。”
“武器彈藥,你自己想辦法。”
“從你離開武漢的那一刻起,你吳融,就和我軍統,和我戴隱,再也沒有任何關係。”
“你成功了,情報傳回來,功勞,是你的。”
“你失敗了,死在了南京,你就是個,叛逃的漢奸。”
“我戴隱,絕不會承認,是我派你去的。”
“你,聽明白了嗎?”
戴隱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紮在吳融的心上。
不給錢,不給人,不給武器。
出了事,還要背上漢奸的罵名。
這已經不是,派他去潛伏了。
這是,把他,徹底地,當成了一顆,用完就扔的,棄子。
一顆,連屍骨,都不能被承認的,孤棋。
“屬下,明白!”
吳融的回答,沒有任何猶豫。
他拿起那張輕飄飄的委任狀,雙手,遞還給了戴隱。
“戴老板,這個,我不能要。”
“哦?”
戴隱的眉毛,挑得更高了。
“為什麼?”
“屬下此去,已抱必死之心。”
吳融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悲壯的,笑容。
“生,是黨國的人。死,是黨國的鬼。”
“要這身外之物,何用?”
“屬下隻求,戴老板能記住,今天屬下說的每一句話。”
“記住,在南京那座地獄裡,還有我吳融,在為黨國,流儘,最後一滴血。”
說完,他對著戴隱,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軍禮。
然後,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辦公室。
戴隱看著吳融的背影,消失在門外。
他捏著那張被退回來的委任狀,久久,沒有說話。
他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
有欣賞,有疑惑,有警惕,還有,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動容。
這個吳融……
是真的,不怕死?
還是說,他的城府,已經深到了,連自己都,看不透的地步?
戴隱不知道。
他隻知道,自己這步棋,已經落下。
是輸,是贏。
就看,吳融這個瘋子,能在南京那座絞肉機裡,撐多久了。
……
吳融走出軍統總部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武漢的街頭,依舊是那般,混亂而又,壓抑。
他沒有回自己的小洋樓。
而是,拐進了,一條不起眼的小巷。
在巷子的儘頭,有一家,名為“老通城”的,豆皮店。
店裡,生意冷清。
隻有一個穿著長衫的賬房先生,在櫃台後麵,低著頭,撥弄著算盤。
吳融走了進去。
“先生,來一碗豆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