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坦王宮,國王辦公室。
這裡,曾經是整個國家權力與財富的象征。牆上,掛著曆代先王的英武畫像;角落裡,擺放著從世界各地搜羅而來的奇珍異寶。但在今夜,所有的奢華與榮耀,都蒙上了一層名為“末日”的、揮之不去的灰敗色調。
辦公室牆壁上,那座由瑞士工匠手工打造的、鑲滿了鑽石的巨大掛鐘,依舊在精準地走動著。
滴答……滴答……
那清脆的、富有節奏感的聲響,在過去,曾是哈立德最喜歡聽的、象征著秩序與平穩的樂章。
而此刻,指針的每一次跳動,都像是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地敲擊在房間內每一個人的心臟上。每一次的“滴答”聲,都顯得那樣的漫長,那樣的煎熬,仿佛是在為這個古老王國,敲響著最後的倒計時。
時間,已經不多了。
國王的財政大臣,一個已經年逾古稀、滿臉皺紋的老人,正用一雙因為緊張和恐懼而劇烈顫抖的手,將一台連接著最新一代硬件冷錢包的、經過物理改裝的加密筆記本電腦,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哈立德麵前那張巨大的辦公桌上。
他那張本就因為年邁而鬆弛的臉,此刻更是慘白得如同剛剛刷過石灰的牆壁。
“陛……陛下……”老人的聲音,乾澀得仿佛是從一架生鏽的風箱裡硬擠出來的一樣,“價……價值三億美金的加密貨幣……已經……已經全部準備就緒……隨時……隨時可以……轉賬了。”
他說“轉賬”這兩個字的時候,嘴唇哆嗦得,幾乎無法發出清晰的音節。
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串看似虛無的數字背後,是卡坦這個國家,最後的、賴以在戰後重建,或供王室流亡的……命脈與血脈。
與此同時,哈立德最忠誠的衛隊長,也快步從門外走來,單膝跪地,大聲報告:
“陛下!遵照您的命令,地下金庫已經完全清空,所有警衛與工作人員,都已撤離到了五十米的安全線之外。內部,隻留下了幾個孤零零的、以備不時之需的無人監控攝像頭。”
所有的準備工作,都已經就緒。
最後的舞台,已經搭建完成。
隻等待著國王,親自下令,拉開這場賭上國運的、最終大戲的帷幕。
就在這時,辦公室厚重的橡木大門,被緩緩推開。
頭發花白的國防大臣,謝赫·法裡斯,身穿一身纖塵不染的最高統帥禮服,邁著沉重但卻異常穩健的步伐,走了進來。
這位戎馬一生、見證了卡坦數十年風雨的老將軍,沒有去看那台決定著國家經濟命脈的電腦。他隻是走到了國王的麵前,用一種陳述事實般的、不帶絲毫感情的平靜語氣,向他的君主,彙報著最後的、也是最絕望的戰況。
“陛下,我剛剛從前線回來。”
“首都外圍的,最後一道防線……‘鋼鐵之牆’,在敵人空天一體的、不計成本的飽和式攻擊下……預計……撐不過最後三個小時了。”
三個小時。
這個數字,像是一道死亡的判決書,讓房間內的溫度,瞬間又下降了幾分。
說完這句話,老將軍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的沮喪或恐懼。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屬於軍人的、麵對最終宿命時的、坦然與決絕。
他緩緩地,抬起雙手,將自己腰間那柄佩戴了一生、劍柄上鑲嵌著家族徽章的、象征著無上榮耀的黃金佩劍,解了下來。
他雙手捧著這把劍,如同捧著自己一生的忠誠與信仰,莊重地,將其橫放在了哈立德的辦公桌上。
他抬起頭,用那雙因為熬夜而布滿血絲、卻依舊銳利如鷹的眼睛,深深地、最後一次,凝視著自己宣誓效忠的、年輕的國王。
他的眼神,悲壯而決絕,充滿了“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史詩感。
“陛下,”他的聲音,沙啞,但卻無比堅定,“如果……我是說如果……這一切,最終被證明,是一場……騙局。”
“那麼,我,謝赫·法裡斯,將會親自帶領皇家衛隊最後的三百名勇士,為您,為拉希德家族,為我們腳下這片即將被蹂躪的土地……”
他停頓了一下,每一個字,都像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從牙縫中擠出來的一樣。
“……流儘,最後,一滴血!”
他說完,不再多言,猛地轉身,用一個標準的軍人姿態,向國王行了一個最後的軍禮,隨即,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辦公室。
他要回到前線,回到他士兵們的身邊,去迎接那,早已注定的、最後的結局。
哈立德靜靜地看著那把沉甸甸的黃金佩劍,劍鞘上那古老的、象征著家族榮耀的羚羊徽記,在燈光下,反射著冰冷而悲傷的光芒。
他又緩緩地抬起頭,透過巨大的防彈玻璃窗,望向窗外。
夜空,已經被連綿不絕的炮火,映照成了一片令人心悸的、不祥的暗紅色。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一顆屬於他子民的生命,在那片紅光中,凋零,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