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菲那番充滿了理性和激情的分析,如同一塊巨石,狠狠地砸入了名為絕望的死湖之中。湖麵雖然被短暫地撕裂,激起了名為“希望”的漣漪,但湖底那沉寂了數十年、由保守和現實主義構成的厚重淤泥,也隨之被翻湧了上來。
短暫的震驚過後,會議室裡,爆發出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激烈的爭論。
“不行!這絕對不行!”
第一個站出來激烈反對的,正是那位剛剛還在為國庫空虛而老淚縱橫的財政部長,迪亞洛。他乾瘦的身體因為激動而劇烈地顫抖著,指著屏幕上那個神秘的網站,仿佛那是什麼不共戴天的仇敵。
“這絕對是一個騙局!一個徹頭徹尾的、針對我們這種瀕死國家的、最惡毒的騙局!”他幾乎是在咆哮,“兩億美金!那不是一個數字!那是我們國家最後一口氣!是我們數百萬民眾未來三個月的救命錢!我們怎麼能……怎麼能把我們最後的血脈,投到一個虛無縹緲的、隻存在於網絡傳說中的神話裡去?!”
他環視著周圍那些因為科菲的話而有些意動的同僚們,痛心疾首地說道:“如果我們把錢打過去,對方卻消失了,那我們怎麼辦?我們不僅輸掉了戰爭,更輸掉了戰後拯救人民的、最後的機會!那會讓我們連最後一條底褲都輸得乾乾淨淨!我們會成為瓦坎達曆史上最大的罪人!”
迪亞洛部長的話,如同一盆冰水,澆在了許多剛剛燃起希望之火的內閣成員頭上。他們臉上的激動之色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深沉的恐懼和猶豫。是啊,這個網站太神秘了,太不真實了,將國家最後的命運,寄托在這樣一個看不見、摸不著的“神諭”之上,這本身就是一場近乎於瘋狂的賭博。
然而,迪亞話音剛落,另一股更加決絕、也更加充滿了血性的聲音,便針鋒相對地響了起來。洛部長的
“迪亞洛部長!那你告訴我,我們不賭,又能怎麼樣?!”
說話的,是國防部長,那位剛剛失去了自己所有精銳部隊的老將軍。他猛地站起身,身上的軍裝因為之前的奔波而沾滿了塵土,但他的腰杆,卻挺得像一杆標槍。
他指著窗外的方向,那裡,炮火的紅光正一下又一下地,映亮半個夜空。
“聽聽外麵的聲音!卡隆博的坦克,最多再過二十個小時,就會碾過我們現在所站的這片地板!到那個時候,你以為你國庫裡的黃金,還能保得住嗎?不!它們隻會被叛軍撬開金庫,變成卡隆博用來獎賞他那些屠夫士兵的戰利品!”
老將軍的目光,如同鷹隼般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他的聲音,帶著軍人特有的、斬釘截鐵的決斷力。
“反正橫豎都是死!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退路了!為什麼不賭上這最後一把?!萬一……我是說萬一,科菲說的是真的呢?萬一這個‘神諭軍工’,真的像傳說中那麼神奇呢?隻要我們能有卡坦一半的運氣,隻要我們能買到哪怕一個營的‘幽靈’外骨骼,我們就能力挽狂瀾,就有機會翻盤!”
“用一筆我們注定保不住的錢,去賭一個能讓國家起死回生的機會!這筆賬,在我看來,再劃算不過了!”
激烈的爭論,將小小的會議室,瞬間撕裂成了兩個涇渭分明的陣營。
以財政部長為首的保守派文官們,認為這是不負責任的、拿國家最後生機當賭注的瘋狂行為。他們覺得,與其相信一個虛無縹管的神話,不如接受現實,保留那筆救命錢,在戰後,至少還能用來賑濟難民,維持最基本的社會秩序。
而以國防部長為首的軍方將領們,則認為這是絕境之下,唯一的、也是最正確的選擇。在他們看來,國家一旦滅亡,所謂的“戰後”將毫無意義。與其窩囊地等待死亡,不如燃儘最後的一切,去搏那一線生機。
雙方爭執不下,言辭激烈,從理性的利弊分析,到感性的職責榮譽,幾乎將所有的話都說儘了。
最終,當所有的論點和論據都已耗儘,當所有人的聲音都已變得沙啞,這間會議室,再次陷入了沉默。但這一次,沉默中不再是純粹的絕望,而是多了一種焦灼的、等待最終審判的緊張。
所有的目光,都如同探照燈一般,不約而同地,聚焦在了那個從始至終,都一言不發的人身上。
總統,恩戈貝。
他在等待他,做出最後的、將決定這個國家最終命運的決斷。
恩戈貝沒有立刻回答。他臉上的表情,平靜得有些可怕,仿佛剛才那場足以掀翻屋頂的爭吵,與他毫無關係。
他沉默著,緩緩地從主位上站起,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回了自己的辦公桌。他的手,沒有去拿那根象征權力的權杖,而是輕輕地,拿起了一個擺放在桌角的、樣式很普通的銀色相框。
相框裡,是他和自己妻子的合照。照片上,還有他們兩個年幼的孩子,一個男孩,一個女孩。那是他去年在難得的假期裡,帶著家人去海邊時拍下的。照片上的每一個人,都笑得無比的燦爛和幸福,仿佛整個世界的美好,都定格在了那一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