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英國sas隊員瘋癲的祈禱和哭號聲,像一把生鏽的鋸子,殘忍地、一下又一下地,撕裂著這片死寂的夜空。每一個單詞,每一個音節,都充滿了被徹底碾碎的恐懼,像瘟疫一樣,無可阻擋地侵入剩下幾個還清醒的人的耳膜,腐蝕著他們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經。
隊長“變色龍”,麻木地聽著這一切。他沒有去阻止,也沒有力氣去阻止。他的目光,空洞地掃過眼前的這幅地獄繪圖。
他開始近乎於自虐地,清點著剩下的人。
那個跪在地上,對著黑暗胡言亂語,已經徹底瘋了的“掛鎖”。
那兩個緊緊地擠在他身邊,身體抖得像風中落葉,連站都快站不穩的“鐵鉗”和“路障”。
還有……他自己。一個精神防線已經千瘡百孔,連握緊武器的力氣都已經失去的,所謂的“隊長”。
四個人。
他的大腦,機械地計算著這個數字。
十二……減去八……等於四。
一個曾經由十二名,從美國三角洲、海豹突擊隊,到英國sas,德國ksk等全球最頂尖特種部隊中,精挑細選出來的精英戰士所組成的“銜尾蛇”小隊,在踏上這片該死的戈壁沙漠之後,在沒有聽到一聲真正的槍響、沒有看到一個清晰的敵人輪廓、甚至連對方是人是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竟然,隻剩下了最後四個人。
而且,其中一個,已經瘋了。
這個認知,像一柄無形的、由冰塊鑄成的巨錘,狠狠地砸在了“變色龍”的胸口,讓他幾乎窒息。這不是一場戰鬥,甚至不是一場屠殺。屠殺,至少還能看到揮舞屠刀的劊子手。
而他們所經曆的,是一場無聲無息的“蒸發”。
他的同伴,那些曾經與他一起在槍林彈雨中出生入死、每一個都擁有以一當百能力的頂級戰士,就這樣一個個地,憑空消失了。沒有慘叫,沒有求救,沒有反抗的痕跡,仿佛他們從來就沒有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
“變色龍”緩緩地抬起頭,環顧四周。
入目所及,除了無儘的、如同實體般濃稠的黑暗,以及在耳邊呼嘯的、如同無數冤魂在鬼哭狼嚎般的風聲,什麼都沒有。
但他知道,那個東西……那個看不見的、無形的“捕食者”,就在那裡。
它就在他們周圍的每一寸空氣裡,就在他們腳下的每一粒沙子下。它可能是一塊岩石,可能是一道陰影,甚至可能就是那陣吹過他們臉頰的、冰冷的夜風。
它,或者說“它們”,像一群充滿了耐心與殘忍的禿鷲,正從四麵八方,用一種冰冷的、不帶任何情感的、甚至帶著一絲戲謔的目光,冷冷地注視著他們。等待著他們因為脫水而昏迷,等待著他們因為恐懼而自相殘殺,等待著他們徹底失去最後一絲反抗能力的那一刻,然後,再優雅地、從容地,上前享用它們的饕餮盛宴。
這種被置於絕對的、無法反抗的“食物鏈”底端的認知,徹底摧毀了“變色龍”心中,那名為“戰士”的驕傲。
恐懼,在這一刻,完成了它的最終傳染。
“頭兒……”
一個帶著濃重哭腔的、顫抖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是那個前三角洲部隊的硬漢,“路障”。這個曾經能扛著重機槍,在敵方陣地上撕開一道鋼鐵缺口的男人,此刻卻像一個迷路的孩子,牙齒不受控製地“咯咯”作響。
“我們……我們是不是……無意中……闖進了地獄的入口?”
地獄的入口?
“變色龍”聽到這句話,整個身體猛地一震。隨即,他那張因為脫水和恐懼而扭曲的臉上,突然,毫無征兆地,浮現出了一絲慘然的、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
是啊……地獄。
或許,隻有地獄,才能解釋眼前這超越了人類所有認知的一幕。
他緩緩地鬆開了始終緊握在手中的、那把他從未離身的、塗抹了劇毒的特製陶瓷匕首。那是他最後的武器,也是他身為頂尖刺客的尊嚴象征。但現在,他知道,任何反抗,任何技巧,任何人類引以為傲的戰鬥經驗,在這種來自更高維度的、如同神明般的敵人麵前,都是徒勞的、可笑的。
就像一隻螞蟻,對著即將踩下的人類腳底,徒勞地揮舞著它那脆弱的口器。
他第一次,也是他這充滿血與火的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徹底放棄了抵抗。
他不再去看身邊那幾個已經崩潰的隊員,而是抬起頭,對著麵前那片空無一人的、深邃的黑暗,用一種沙啞到幾乎無法聽清的、充滿了無儘絕望和疲憊的聲音,緩緩地說道:
“我不知道你是誰……或者……你是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