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硯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進了星光小區3棟的單元門。老舊的鐵門發出“哐當”一聲巨響，在他身後晃蕩著，仿佛在抱怨他的粗魯。他顧不上這些，一手撐著膝蓋，一手還死死拽著那個不聽話的行李箱，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肺葉火辣辣地疼，喉嚨裡全是鐵鏽味。
剛才那一路狂奔，幾乎耗儘了他昨夜失眠加上今早隻啃了一個燒餅所剩無幾的全部力氣。汗水順著額角往下淌，滴進眼睛裡，刺得他視線模糊。
他抬起頭，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景象，心頓時涼了半截。
這樓道……也太有“年代感”了。
光線極其昏暗，隻有高處一個積滿灰塵的小燈泡散發著昏黃無力的光，勉強照亮腳下。牆壁斑駁不堪，大片大片的牆皮已經脫落，露出裡麵灰黑色的水泥底子，剩下的部分則被各種顏色、各種字體的小廣告覆蓋得密密麻麻——“通下水道”、“專業開鎖”、“空調維修”、“重金求子”……層層疊疊，宛如一幅抽象而淩亂的市井浮世繪。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黴味和潮濕的氣息，混合著某家傳來的油煙味。
樓梯是老舊的水泥材質，邊緣已經被磨得圓滑，甚至有些坑窪。扶手是鐵質的，鏽跡斑斑，摸上去一手灰。
“六樓……”林硯看著那陡峭的、向上延伸的樓梯，絕望地咽了口唾沫。這棟老樓沒有電梯。
他認命地深吸一口氣，咬緊牙關，雙手提起沉重的行李箱，開始一級一級地往上爬。行李箱的輪子在樓梯上完全派不上用場，反而成了累贅。每上一層樓，他都要停下來歇口氣，汗水已經徹底浸透了他的後背，t恤緊緊黏在皮膚上，十分難受。
爬到四樓時，他已經感覺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五樓，呼吸變得像破風箱一樣急促。終於，當他踉蹌著踏上六樓的水泥地麵時，整個人幾乎要虛脫癱軟下去。
六樓的樓道同樣昏暗，牆壁上的小廣告隻多不少。他靠著牆緩了好一會兒，才拖著發軟的雙腿，找到602的門牌。一扇看起來有些年頭的深褐色防盜門，門板上也貼了幾張清理過但殘留著痕跡的小廣告。
他做了幾次深呼吸，努力平複急促的呼吸，又用手背胡亂擦了擦臉上的汗，儘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狼狽，這才抬手，輕輕敲了敲門。
“咚、咚、咚。”
敲門聲在寂靜的樓道裡顯得格外清晰。
裡麵隱約傳來一點動靜，像是腳步聲，但很輕。接著是門鎖轉動的聲音，“哢噠”一聲。
門開了。
門縫後出現的人影，讓林硯瞬間愣在原地，準備好的開場白卡在喉嚨裡，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和他預想中的“房東”形象——無論是精明的中年人還是和藹的老人——完全不同。站在門內的是個年輕女生。
她穿著一身寬鬆的、略顯陳舊的灰色棉質睡衣，頭發隨意地挽在腦後，用一根普通的鉛筆胡亂固定著，幾縷碎發不聽話地垂在額前和臉頰邊。她似乎剛睡醒沒多久，眼角還帶著點淡淡的睡痕，眼神裡有一種尚未完全聚焦的慵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身上還係著一條沾著白色粉末的圍裙，看起來像是麵粉。右手手背上也沾了些許，左手則隨意地拿著一塊小小的、同樣沾著粉的麵團，正在無意識地揉捏著。
這形象……完全顛覆了林硯對“房東”的認知。沒有半點精明乾練，反而像個宅家久了、剛睡醒準備搗鼓點吃的普通女生，甚至帶著點懵懂的藝術氣質如果忽略那身睡衣和圍裙的隨意搭配的話）。
女生沒說話，隻是用那雙帶著些許朦朧睡意的眼睛打量了他一下，目光在他汗濕的額頭、急促起伏的胸口以及那個巨大的行李箱上短暫停留，然後便側身讓開了通道，示意他進來。整個過程安靜得有些出乎意料。
林硯回過神來，趕緊道謝：“您好，我是來看房的，剛才通過電話。”他拉著行李箱，有些笨拙地擠進門。
一進門，是一個不大的客廳。首先映入眼簾的倒是整潔——與門外樓道的破舊雜亂形成了鮮明對比。地麵乾淨，物品擺放井然有序。一套看起來有些年頭的布藝沙發，上麵隨意放著一個黑色的、略顯磨損的吉他包。一張玻璃茶幾，上麵擺著幾個還沒洗的碗筷，殘留著一些食物痕跡，似乎是早餐或早午餐。
空氣中飄散著一股淡淡的、好聞的麵粉烘烤的香氣，似乎源自廚房方向。
女生關上門，隔絕了樓道的雜音。她走到茶幾旁，將手裡那小團麵扔進一個空碗裡，然後指了指客廳一側的一個關著的房門，聲音和電話裡一樣，清清冷冷的，沒有什麼起伏，像碎冰輕輕碰撞玻璃杯：
“房間在那邊。五百塊一個月，押一付一，按月付也可以。”
言簡意賅，沒有任何多餘的介紹或寒暄。
林硯的心卻因為這句話猛地落回了實處，甚至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和慶幸！五百！月付！真的可以！
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點頭，生怕對方反悔，語氣因為急切而顯得有些急促：“租！我租！蘇小姐，月付可以嗎？我……我現在手頭有點緊，押一付三實在有點困難。”
他緊張地看著對方，手不自覺地握緊了行李箱的拉杆。這是他最後的機會了。
女生——蘇小姐，聞言隻是又瞥了他一眼，眼神裡似乎沒有什麼波瀾，既沒有同情也沒有鄙夷，隻是淡淡地點了下頭：“可以。錢月底交。”
然後她就不再說話，似乎等著他自己去看房間，或者打算繼續回去揉她的麵。
林硯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終於鬆弛下來，這才感覺到雙腿因為剛才的攀爬和之前的緊張而微微發軟。
總算……暫時有地方落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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