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內的床鋪上除了一堆乾草,就隻剩下旁邊的掛著幾根清理乾淨的棉蕠。
最顯眼的莫過於床邊上那個敞著蓋的破舊木箱,但裡麵卻也隻剩下一雙能夠露出腳趾的破舊布鞋。
“操!狗日的,那個資本家小崽子跑了!”趙鐵柱的吼聲震得棚頂的冰棱子“簌簌”地往下掉。
他蹲下身,手指蹭過草堆裡的體溫——已經涼透了。
“你們看這兒!”
一個民兵突然大喊著蹲下,用手輕輕抹開了前麵的浮雪——
隻見凍土的上麵有著幾行模糊的腳印,那個鞋底紋路很特彆,在這裡隻有鄭碩那雙從北平帶來的補丁摞補丁的棉鞋才是這種紋路。
昨天晚上隻下過薄雪,牛棚門口的泥地上,一行模糊的腳印通往河道的方向,鞋底紋路淺得像貓爪印,卻在凍土上刻出了刺目的痕跡。
“鐵柱哥,鐵柱哥……”這時一聲大喊打斷了趙鐵柱他們的注意力。
“鐵柱哥,隊長他們今天按慣例清點工具的時候,發現有一柄鐵鍬不見了,隊長讓你帶人去找……”
來人還沒有說完,就被趙鐵柱打斷:“彆找了,哪有那麼巧合的事,肯定是鄭碩這個資本家小崽子給偷了,狗日的,看來這個小崽子是早有準備啊!”
砰!
趙鐵柱一拳砸在木柱上,指節撞出悶響。他猛地想起三個月前,公社供銷社的王會計把他拉到背巷,一邊塞給他半袋紅薯乾,一邊壓低聲音跟他說的話:
“那姓鄭的家裡以前是資本家,聽說還藏了一些財物沒被人發現,上麵的貴人發話了,誰能找出來,保他平步青雲……”
王會計話沒說完,但瞳孔裡透露出的貪婪和威脅卻讓趙鐵柱明白,這不是請求,而是要求。
這樁既能撈錢又能攀附的“差事”他趙鐵柱辦不好,王會計就會聯係人來辦了他趙鐵柱。
之前鄭碩被派往國棉三廠,他趙鐵柱的手伸不到那邊,但回來的這個月他趙鐵柱可沒少刁難鄭碩,這可不單單是為了逞凶,抖威風的。
而是想從這小子嘴裡撬出點線索,甚至是盼著他憋不住想跑,自己好來個“人贓並獲”。
但計劃趕不上變化!
人,他是跑了,但沒想到竟然跑的那麼快,那麼急,連一點兒先兆都沒有。
現在人跑了,“財物”也沒了影。
王會計那邊怎麼交代?
上麵的貴人那裡又該怎麼交代?
他仿佛已經看到了王會計那張陰鷙的臉,還有公社革委會那間掛著“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標語的小房子。
當趙鐵柱帶著民兵衝到河道時,民兵隊的隊長正蹲在一段河道前,用煙袋鍋子敲著旁邊的凍土。
“你們看看這泥,雖然上麵有一層浮土,但明顯就是昨天晚上新挖的。”
隊長指了指河道邊緣,那裡的浮土被扒開過,幾縷灰色棉絮掛在泥水裡。
“鄭碩這幾天總在這附近磨蹭,當時候我就覺得他哪裡不對勁!沒想到是在這裡等著我!”
人群裡,何伯拄著鐵鍬的手突然劇烈顫抖起來。
他想起前段時間鄭碩塞給他的那塊黑布時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