櫃台後的大娘頭都沒抬,指甲縫裡嵌著黑垢:“包子三分錢一個,六毛錢二十個,還需要一斤的糧票。”
她接過錢和糧票的動作就像一台機器,眼皮都沒抬一下。
飯店裡人聲鼎沸,八張桌子坐滿了穿棉襖的工人和背行李的旅客。
鄭碩盯著牆上“為人民服務”的標語,掏出了下放前父親塞給他的油紙包裹——裡麵還有著幾張五元鈔票和五斤的全國糧票。
此刻油紙包裹就縫在他的棉襖內襯的口袋裡麵。
這年月,全國糧票屬於“硬通貨中的硬通貨”,如果不是父親提前給他塞了點,此刻鄭碩也隻能在寒風裡啃凍窩頭。
“拿好。”
大娘從鄭碩的手裡接過錢和糧票,又手輕腳快地把後廚遞出來的包子用油紙分成3份裝好,推了過來。
指了指牆角的熱水瓶,“那些熱水瓶裡麵都有著熱水,你自己過去灌就好,不用錢的,不過要注意彆灑的到處都是。”
70年代,東大大陸實行的是票據製度。
但是隨著鄭碩下放,戶籍也跟著轉入農村,納入了“農業人口管理體係”,不再適用城市糧票供應。
而是根據“基本口糧+工分糧”生產隊集體分配的模式,這既保障基礎生存需求,又體現了多勞多得分配原則。
“哎哎哎,知道了!謝謝大姨!謝謝大姨!”鄭碩還是陪著笑臉。
他接過包子,用手隱晦地壓了壓頭上的帽子,把自己的麵容遮掩在了帽子的下邊。
走出飯店,鄭碩躲進巷口死胡同。
油紙包裡的包子還溫著,他狼吞虎咽地吃掉一份,油脂順著嘴角流下,讓他想起水利隊難以下咽的窩頭。
他很清楚,“農業人口”身份意味著什麼——
根據生產隊的“基本口糧+工分糧”分配製,他累死累活一年,也未必能換來一斤細糧,就彆說自己還是“下放改造”的人員了。
而眼前這六毛錢的包子,若不是父親在下放前偷偷塞的糧票,根本就無從購買。
七十年代的票據製度像張鐵網,牢牢罩住每個人的生存空間。
他摸了摸藏在帽簷下的臉,慶幸自己在被下放時藏起了這點“違規”的物資。
不遠處火車站傳來的吵鬨聲,讓他不由地想起知青下鄉的政策——
無數的‘知識青年’,除了獨生子女,如果沒有工作,全部強迫性下鄉——
扛起鋤頭,乾起農活,建設新農村。
所以,這年頭有工作的人,那是真的有傲氣的資本。
剛開始的那兩年還好,隻是半強迫性製的。還可以選擇去偏遠的建設兵團或者是國有農場工作。
現在的話!
全部強製性下到農村去插隊,隻有有了城裡的工作指標或者是得了重病,才能夠回城。
而這兩個工作崗位最大的區彆,就是建設兵團、國有農場的崗位是發工資的。
換算一下,就是他們獲得了一份叫做“農民”的職業編製,相當於他們在農村獲得了一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