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1973年12月29日,下午。
地點:中環·祁理士律師事務所。
冬日的陽光帶著一種近乎奢侈的慵懶,艱難地穿透維多利亞港上空薄薄的霧靄.
再擠過律師事務所那厚重桃木窗欞上精細的雕花,最終無力地灑在室內。
光線被切割成明暗交錯的幾何光斑,落在鋪著深綠色呢絨的辦公桌上,那綠色深得像幽靜的潭水,仿佛能吸收一切雜音。
空氣裡彌漫著昂貴雪茄殘留的微焦氣息、舊羊皮紙契約散發的沉鬱沉香。
以及一種更難以言喻的、屬於金錢與權力的味道——
那是一種冷靜到近乎冷酷、密不透風的氛圍,仿佛連時間在這裡的流速都變得更為緩慢和審慎。
陳啟銘律師剛剛放下那部沉重的黑色轉盤電話,象牙色的聽筒在他手中似乎還殘留著方才通話的餘溫。
他指節修長、保養得宜的手並未立刻收回。
而是下意識地、用一種近乎儀式感的動作,輕輕拂過聽筒表麵,仿佛要抹去剛才那場短暫卻至關重要的通話所留下的無形痕跡。
作為祁理士律師事務所的合夥人之一,他經手過太多隱秘而重大的交易,早已練就了山崩於前麵色不變的功夫。
然而,這一次,對方電話裡那種謹慎中帶著權衡的微妙語氣,還是讓他平和的眼眸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被精心掩飾的波瀾。
但這波瀾很快平息,畢竟,這隻是一次初步接觸。
他轉過身,麵向辦公室內裡那張如同王座般的高背扶手椅。
椅背極高,以昂貴的意大利小牛皮包裹,幾乎將坐著的人完全遮擋,隻露出一隻隨意搭在扶手上的手。
那隻手的手指乾淨修長,骨節分明,顯得穩定而有力。
手腕處,熨帖的白色襯衫袖口露出一個定製標,以極細的墨線繡著花體的“cheungo”,低調卻又彰顯著身份。
“鄭生……”
陳啟銘的聲音平穩克製,帶著資深律師經過千錘百煉的精準與審慎,每一個音節都仿佛經過量尺丈量。
“……電話打完了。如您所料,許冠文先生……比我們想象的更謹慎。”
他措辭謹慎,避免使用任何可能帶有主觀判斷的詞語,隻是忠實複述印象。
高背椅後傳來一個聲音,年輕,卻異常沉穩,沒有絲毫這個年紀常見的急躁或輕浮。
每一個字都吐得清晰而從容,仿佛一切儘在掌握:
“說說看,陳律師。他具體的反應。”那聲音裡有一種天然的權威感,讓人不自覺地集中注意力。
“他承認收到了我們的意向,並表示‘受寵若驚’……
陳啟銘斟酌著用詞,他的粵語帶著一絲港島精英階層特有的乾淨口音,剔除了一切市井的俚俗感。
“……他對我們如此推崇他的《鬼馬雙星》劇本感到驚訝,也對我們提出的‘遠高於市場價’的投資表示了興趣。但是……”
陳律師話鋒微轉,語氣加重了些,“……他強調,‘嘉禾的鄒文懷先生’已經與他進行了‘非常深入且愉快’的會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