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鄭碩立刻有了決斷。他抬起頭,對靜立一旁的霍建寧沉聲吩咐:
“建寧,你馬上聯係建國,碼頭那邊的盯梢,從今天起全部暫停,讓他和兄弟們立刻撤回來,暫時不要再靠近馬家的地盤。”
他語氣果斷,不容置疑:“現在風聲太緊,馬家那些人現在是驚弓之鳥。
也是窮途末路的餓狼,逼急了真會咬人,沒必要在這個節骨眼上跟他們硬碰硬,做無謂的犧牲。”
他頓了頓,伸手將桌上那卷緩緩吐出的、印著不斷跳動的股價數字的紙帶拉到麵前,用手指重重地點了點:
“告訴建國,接下來的主戰場,不在碼頭,不在街巷,就在這裡——”
他的指尖敲在紙帶上,發出輕微的“噠噠”聲,目光銳利如刀:“在這條看似無聲無息、實則殺機四伏的行情紙帶上!
馬家越是瘋狂拋售實物資產,就越說明他們資金鏈瀕臨斷裂,他們在現貨市場上砸盤套現的行為,必然會在股市引起連鎖反應,這就是我們的機會!”
窗外的天空陰沉沉的,醞釀著一場新的風暴。書房裡的空氣已經陷入一片死寂,仿佛被凝固了一般。
牆上那架老式掛鐘的秒針每一次“哢噠”跳動,都像敲在人心尖上。
突然,門被“哐”地推開,袁天凡頂著兩個濃重的黑眼圈衝了進來,襯衫領口歪斜,額頭上全是汗。
“老板!不好了!”他聲音發緊,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慌亂。
“下午一開盤,又是一波恐慌性拋盤!根本擋不住!長江實業……瞬間就被砸下去三個價位!”
他喘著氣,手指無意識地攥著皺巴巴的交易記錄單,“我們……我們還要按原計劃掛買單嗎?
團隊裡那幾個剛畢業的年輕交易員,手抖得連單子都輸不利索了,都不敢下單了!”
鄭碩靜靜地聽完,臉上看不出絲毫波瀾。他緩緩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對著眾人,望著窗外那一片壓抑的海天相接之處。
書房裡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背上,每一道目光都充滿了焦慮和期待。他知道,在這種人心惶惶的時刻,決策者的鎮定,比任何精妙的數學模型都更有力量。
沉默了幾秒鐘,就在袁天凡幾乎要再次開口時,鄭碩平靜無波的聲音響了起來,不高,卻像磐石一樣穩定地穿透了房間裡的躁動:
“天凡……”他依然望著窗外,“你見過老漁民在台風天是怎麼出海的嗎?”
袁天凡一愣,沒明白老板為什麼突然說起這個。
鄭碩緩緩轉過身,目光掃過一張張驚慌失措的年輕麵孔,最後落在袁天凡臉上:
“有經驗的漁民,絕不會在風浪最大的時候迎著浪頭硬衝過去送死。
他們會耐心等著,等那最凶險的一波巨浪過去,在台風眼帶來的、短暫卻異常平靜的那一小會兒,才果斷撒網。”
他嘴角甚至浮現一絲極淡的、洞察一切的弧度,“知道為什麼嗎?因為風浪越大,被卷到水麵上的魚就越肥美,也越值錢。”
他走回辦公桌旁,手指關節在桃木桌麵上不輕不重地叩擊了兩下,發出清晰的“篤篤”聲,讓所有人的心神為之一震。
“現在,就是風眼。”他語氣斬釘截鐵,開始下達指令,語速不快,卻字字清晰,不容置疑:
“聽好:長江實業原來的買單,撤掉,重新掛單,價格再往下放低五個價位!
彙豐銀行的單子,拆散,分十次下單,每次隻吃進五十手,慢慢接,不要急。
市場越恐慌,拋盤越瘋狂,我們的操作越要像瑞士鐘表一樣精確,不能亂!”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銳利地看向袁天凡,拋出更關鍵的部署:“另外,彙豐那筆貸款裡剩下來的1390萬,你也一並拿去操作。
目標增加兩個:和記國際,還有九龍貨倉。同樣是小單、分散、慢慢吸籌。
這筆錢,就像下圍棋時布下的‘冷子’,現在看著零散,無關大局,但將來某個關鍵時刻,或許就能盤活整條大龍。”
指令清晰無誤。袁天凡深吸一口氣,仿佛被注入了定心丸,重重地點了下頭:“明白!老板!”
他立刻轉身,快步走到電話,對著那邊的年輕交易員們發出低吼:“現在都給我執行命令!長江實業,掛低五個價位!
彙豐銀行,分十次,每次五十手!手不準抖!誰再慌,現在就給我出去!”
接下來的操作在高度緊張和壓抑的氛圍中進行。袁天凡帶領團隊,頂著盤麵上不斷跳水的綠色數字和內心巨大的恐懼,嚴格地執行著分批建倉的指令。
同時,他秘密調配那1390萬資金,像最高明的棋手,在和記國際與九龍貨倉這片更大的棋盤上,悄無聲息地布下幾顆看似孤立、實則暗藏玄機的棋子。
九龍的那種簡易交易室裡,隻剩下此起彼伏的急促報價聲、電話鈴聲和鍵盤敲擊聲,與窗外漸漸響起的沉悶雷聲交織在一起,奏響了一曲逆市布局的險峻樂章。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時間:1974年6月7日,下午18點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