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十,年味兒還沒散儘,空氣裡卻已能嗅到一絲蠢蠢欲動的春意。風軟了些,吹在臉上不再刺骨,隻是涼。
王龍飛正貓在大棚裡給番茄秧打杈,手機在兜裡嗡嗡震。他摘掉沾滿汁液的手套,摸出來一看,是個陌生號碼,歸屬地顯示深圳。
“喂?哪位?”他接起來,聲音帶著點大棚裡捂出來的沙啞。
“飛哥!是我!強子!”電話那頭的聲音響亮又興奮,帶著一股子久違的熱乎勁兒,“我到你們縣火車站了!快凍成冰棍了!這北方冬天真不是蓋的!趕緊發個定位,我打車過去找你!”
王龍飛愣了好幾秒,才把電話那頭的人和記憶裡那個一起在工地上扛水泥、蹲馬路牙子啃盒飯的工友對上號。李強,比他小兩歲,腦子活絡,後來工地散了,聽說他跑去深圳闖蕩了。
“強子?你…你怎麼跑來了?”王龍飛又驚又喜,舌頭有點打結,“等著!彆亂動!我開車去接你!”
他撂下活,匆匆洗了把臉,套上那件沾著泥點的舊羽絨服,發動了破麵包車就往縣城趕。
火車站出口,李強穿著一件看起來時髦但顯然不頂用的薄羽絨服,凍得原地跺腳,鼻子通紅,身邊立著個嶄新的行李箱,與周圍裹著厚棉襖的人群格格不入。
“強子!”王龍飛喊了一聲。
李強抬頭,眼睛一亮,拖著箱子就衝過來,當胸給了他一拳:“飛哥!可想死我了!你這…咋黑成這樣了?差點沒認出來!”
王龍飛咧嘴笑了笑,接過他的箱子:“走,車上說,這兒太冷。”
破麵包車突突地往回開。李強裹緊了衣服,好奇地打量著窗外略顯荒涼的北方冬末景象,嘴裡不停:“可以啊飛哥,真殺回老家當農民了?我還以為你開玩笑呢!咋樣?種地比工地強不?”
王龍飛握著方向盤,看著前方熟悉的土路,笑了笑:“強子,種地不比工地輕鬆。就是…心裡踏實點。”
回到村裡,李強看著那間低矮的老屋和院子裡堆著的農具、乾菜,眼神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詫異,但很快又被笑容掩蓋:“挺好!清淨!空氣好!”
王龍飛把他讓進屋,插上電壺燒水。屋裡陳設簡單,甚至有些寒酸,但燒得暖烘烘的炕和乾淨的地麵,透著一股踏實過日子的氣息。
“走,帶你去看看我的‘產業’。”水還沒開,王龍飛就有點迫不及待地想展示他最大的驕傲。
他領著李強走向那座依著土崖、看起來頗有些“破落戶”氣質的大棚。一掀開厚重的草簾鑽進去,濕熱的氣息混雜著泥土和蔬菜的清香撲麵而來。
李強猛地吸了一口氣,眼睛瞬間瞪大了。
眼前是一片他從未見過的、在寒冬裡蓬勃生長的綠色世界。油綠的油菜、生菜鋪滿地麵,番茄架上掛滿了或青或紅的果實,黃瓜藤上垂著帶刺的嫩瓜,一切都水靈靈、鮮嫩嫩,與外界的枯黃蕭瑟形成了強烈對比。
“我…去!”李強張大了嘴,半天才吐出兩個字,“飛哥…這…這都是你弄出來的?冬天能種出這玩意兒?這得…這得賺不少錢吧?”
王龍飛笑了笑,摘下一根頂花帶刺的水果黃瓜,掰開遞給他一半:“嘗嘗。賺的都是辛苦錢,爐子不能熄,夜裡得起來添火,操心的事多著呢。”
李強哢嚓咬了一口,清甜脆爽的滋味讓他眼睛又亮了幾分:“好吃!比超市買的味道濃!”他跟著王龍飛在壟溝裡邊走邊看,聽著他講解怎麼挖土牆、怎麼弄鐵桶儲熱、怎麼控製溫度濕度,臉上的表情從好奇漸漸變成了佩服。
“飛哥,你是這個!”他豎起大拇指,“在工地我就覺得你跟他們不一樣,能吃苦,有股韌勁兒。沒想到你真能在這土坷垃裡刨出金疙瘩來!”
中午,王龍飛沒特意張羅,就用大棚裡現成的菜:清炒油菜、涼拌黃瓜、西紅柿炒雞蛋,又切了一盤自家醃的鹹菜,蒸了一鍋饅頭,熬了鍋小米粥。
飯菜上桌,熱氣騰騰。兩人盤腿坐在炕桌兩邊,像當年在工棚裡一樣。
李強吃得唏哩呼嚕,連連稱讚:“香!真香!這菜味兒正!深圳就吃不著這口兒!”他啃著饅頭,說起自己在深圳的闖蕩:跑銷售、送外賣、倒騰電子配件…啥都乾過,賺了點錢,但也累,心總是懸著,找不到根。
“還是飛哥你這樣好,”李強抹了把嘴,語氣帶著點羨慕,“雖然累,但東西是自己的,地是自己的,心裡踏實。不像我,看著在城裡混,其實就是無根的浮萍,賺多少都感覺落不到實處。”
王龍飛給他夾了一筷子菜:“各有各的難處。我這也是被逼得沒法子,硬著頭皮瞎闖。開頭差點沒熬過去。”
飯後,李強搶著洗了碗。王龍飛搬出那本記得密密麻麻的賬本,也沒避諱,攤開來給他看收入和支出。李強看得仔細,看到那微薄卻穩步增長的利潤和後麵詳細的成本核算,沉默了一會兒,再次豎起大拇指:“飛哥,你是真踏實。這要換我,早堅持不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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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王龍飛要去鎮上發快遞。李強非要跟著去,看著他一箱箱仔細打包那些鮮嫩的蔬菜,貼上發往天南海北的快遞單,眼裡又露出驚奇:“飛哥,你這生意都做到網上去了?可以啊!”
發完貨,王龍飛又帶著他去看了那五畝已經化凍、等著春耕的土地。李強踩在鬆軟濕潤的泥土上,聽著王龍飛規劃開春種什麼,眼神有些飄忽,不知道在想什麼。
傍晚回到老屋,王龍飛開始準備晚飯,李強在一旁打下手,剝著蒜,突然問:“飛哥,你這大棚…投入大不大?像我這樣的,能搞不?”
王龍飛看了他一眼,搖搖頭:“投入不大,但辛苦。而且…這得沉下心,耐得住寂寞。你在城裡野慣了,不一定受得了。”
李強笑了笑,沒再說話。
晚上,兩人聊到很晚,聊工地上的往事,聊各自的迷茫和堅持。大多是李強在說,王龍飛在聽,偶爾插幾句。黃豆趴在兩人中間,打著呼嚕。
第二天一早,李強要走了,說深圳還有事。王龍飛給他裝了一大包自家產的乾菜、鹹菜,還有一大袋剛摘的西紅柿黃瓜。
送到村口,李強用力抱了抱王龍飛:“飛哥,這趟沒白來。看你這樣,我心裡…好像也踏實了點。等我混不下去了,也回來跟你種地!”
王龍飛捶了他一下:“滾蛋!好好在城裡混!彆學我。”
破麵包車消失在土路儘頭,王龍飛站在原地,看了好久。
心裡有點空落,又有點暖。老友的到來,像一麵鏡子,讓他更清晰地看到了自己走過的路,和腳下的根。
回到大院,陽光正好,大棚塑料布上反射著耀眼的光。他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氣,扛起鋤頭,走向那五畝等待翻耕的土地。
日子還要繼續,地裡的活,一刻也耽誤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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