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急燈的光芒在地鐵隧道內投下搖曳的陰影,將劫後餘生者的臉龐映照得明暗不定。空氣裡混雜著血腥、鐵鏽和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電路燒焦後的焦糊氣息。
林風背靠著冰冷潮濕的牆壁,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臟腑深處傳來的鈍痛。蘭跪坐在他身側,雙手虛按在他胸前,翠綠色的光暈如同擁有生命的藤蔓,緩緩纏繞、滲透,努力修複著那被“源初之暗”侵蝕後留下的、近乎概念性的創傷。她光潔的額角滲出了細密的汗珠,林風體內那種“存在根基被動搖”的虛無感,讓她源自生命本能的治愈力量都感到艱澀滯阻。
隼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守在三步之外,指關節因過度用力而發白,緊緊攥著那枚暗沉無光的鑰匙碎片。他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刀鋒,在影梟和幽深的隧道兩端來回掃視。屠夫半蹲在地上,粗糙的手掌拂過一名永遠閉上眼睛的部下肩頭,喉結滾動,最終隻化作一聲壓抑在胸腔深處的喘息。他帶來的精銳,如今十不存三。鐵砧靠坐在一堆廢棄的線纜盤上,他那條粗壯的機械臂不時爆出一兩簇細小的電火花,發出“劈啪”的輕響,而他隻是沉默地用一塊沾滿油汙的布,一遍遍擦拭著臂甲上的一道深刻劃痕。
影梟從隧道更深的陰影中踱步而出,白色的麵具完美地遮掩了她的所有情緒,隻有那比平時略顯沉重的腳步聲,隱隱透露出先前施展“空間折疊”並非全無代價。
“歡迎回到現實的廢墟,‘鑰匙’先生。”她的聲音依舊帶著那份特有的、仿佛置身事外的慵懶,但細聽之下,又多了一絲難以捉摸的凝重。“我的風險投資看來暫時保住了。現在,我們該談談如何兌現你手中的‘籌碼’,以及……如何處理那個因你們而提前出籠的、麻煩的‘寵物’。”
她微微偏頭,視線似乎穿透了厚重的岩層,望向外界:“另外,做個最後的告彆吧。你們所熟悉的那個臨江市,正在謝幕。”
【關於臨江市與“遺忘者”的解釋段落】
在隨後的交流中,一個殘酷的真相被揭開。隨著“基石科技”總部的崩潰以及“源初之暗”的擴散,其對“搖籃”係統底層規則的衝擊是毀滅性的。作為星火聯盟最初根據地的臨江市,首當其衝。
那些曾經構成林風他們熟悉日常的背景——比如在廢墟間奇跡般運轉的區域外賣係統,那些仿佛擁有簡單自我意識、重複著固定行為的普通市民npc即“遺忘者”)——其本質,是“基石科技”利用從“觀星者”遺產中破解的部分權限,結合龐大能源,在臨江市區域維持的一個高精度“現實模擬腳本”。
這個腳本,如同一個精致的沙盤,為“基石科技”研究意識與現實的互動提供了實驗場,同時也是一種對潛在反抗者如早期星火聯盟)的麻痹和圈禁。
如今,隨著能源核心被毀和“源初之暗”的侵蝕,維持這個腳本的算力和規則轟然崩塌。曾經看似穩固的臨江市,正在從數據層麵開始瓦解、歸零。那些依靠係統腳本運行的“外賣員”、“店主”、“路人”……他們的存在正被無情抹除,不是死亡,而是如同被格式化的數據,徹底消失。整個城市,正在變回它原本該有的、毫無生機的廢墟模樣。
也不見她有什麼明顯動作,隧道一側相對平整的牆壁上,光影開始扭曲、彙聚,呈現出一幅令人心悸的畫麵——曾經熟悉的街道和高樓,此刻如同浸入水中的水墨畫,輪廓正在模糊、暈開,大片大片的區域失去細節,變成單調的色塊,繼而崩塌成流動的數據流。更令人窒息的是那些“人”,那些構成日常背景的“遺忘者”,他們的身影如同被無形的橡皮擦抹去,無聲無息,沒有留下任何痕跡。整個城市,正在經曆一場冰冷而徹底的“格式化”。
“……那些街道,那些人……”林風的聲音乾澀沙啞,即便早已窺見這個世界的虛妄,親眼目睹其如此徹底的瓦解,依舊帶來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與虛無感。那裡,終究曾是他掙紮、戰鬥、存在過的地方。
“‘基石科技’利用其竊取的權限和龐大的能源,在臨江區維持的‘高擬真現實沙盒’。”影梟的語氣平淡得像在宣讀一份過期報告,“一個足夠精致的牢籠,兼具觀測、實驗與麻醉功能。如今能源中樞崩潰,‘源初之暗’開始汙染底層代碼,沙盒的自然解體是必然結果。它們……從未真正存在過。”
從未真正存在。
這冰冷的宣判讓隧道內的溫度似乎又下降了幾分。屠夫猛地抬起頭,眼中血絲密布,他張了張嘴,最終卻什麼也沒說,隻是狠狠一拳砸在身旁的混凝土支柱上,發出沉悶的巨響。
“……歐陽靖和他的老巢呢?”他幾乎是咬著牙問出這句話。
“核心區已被‘奇點’吞噬,結構徹底瓦解,地表部分正在持續性坍縮。歐陽靖,確認死亡。”影梟的回答不帶任何感情色彩,“至於那個‘奇點’本身,目前可定義為一種規則層麵的‘虛無汙染源’,其擴張速度呈緩慢指數級增長,無法以已知物理手段阻止,無法進行任何形式的溝通或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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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阻止。
絕望的重量幾乎要壓垮每個人的脊梁。
“那到底是什麼鬼東西?”蘭抬起頭,清澈的眼眸中充滿了困惑與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懼。
影梟攤了攤手,動作優雅卻透著無奈:“在我的情報庫裡,它有幾個古老的代號:‘秩序之敵’,‘存在之影’。可能是舊世界某個瘋狂計劃的遺毒,可能是從‘門’那邊泄漏過來的什麼東西,甚至可能是‘觀測者’這個係統自身產生的致命錯誤。‘觀星者’選擇將其封存,並用整個‘基石科技’的能量體係作為外層封印,其危險性不言而喻。歐陽靖的偏執和我們恰到好處的闖入,扯斷了最後一根保險絲。”
她的目光重新落在林風身上,白色麵具的眼孔處似乎有微光閃過:“不過,林風先生似乎是個例外。你那短暫的‘否決’領域,雖然代價慘重,但確實在物理層麵短暫阻抗了它的擴張。這很有趣……‘鑰匙’的權能,或許比我們想象的更加特殊。”
林風深吸一口氣,強忍著身體的虛弱和精神的疲憊,緩緩站直了身體。蘭下意識地伸手想扶,卻被他用眼神製止。“那不是阻抗,是螳臂當車。”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我能感覺到它的‘注視’……因為密鑰,也可能因為……我體內的生命源種。”他抬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那裡似乎還殘留著被虛無浸透的寒意。“我們必須找到徹底解決它的方法,或者,在它吞噬掉整個‘搖籃’之前,找到那條唯一的生路。”
“生路?”鐵砧抬起頭,金屬麵甲下的目光掃過隼手中的鑰匙碎片,“指望那扇‘門’?我們現在隻有一塊碎片。”
“一塊碎片,僅僅是拚圖的一角。”影梟搖頭,“開啟‘真實之門’需要三把鑰匙完全共鳴——林風所承載的‘意識密鑰’,深藏在‘觀測者’核心邏輯壁壘深處的‘規則密鑰’,以及……與‘生命源種’同源,但已臻至完美形態的‘生命密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