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陽光把操場曬得發白，付少宇叼著根狗尾巴草，四仰八叉地躺在樹蔭下，草帽蓋著臉，看似在打盹，手指卻無意識地摩挲著草葉——他在琢磨下午該給這群孩子上點什麼“料”。
食堂的方向傳來碗筷碰撞的輕響，少年們三三兩兩地往宿舍走，腳步輕快了不少，顯然是午飯吃得還算舒心。肖雅正和兩個女生說著什麼，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大概是在聊早上那部電影裡的情節。
就在這時，一陣餿味順著風飄了過來。
付少宇猛地掀開草帽，視線精準地落在操場邊緣——炊事班的李師傅正費力地抬著一桶泔水，裡麵混著沒啃乾淨的饅頭、剩下的半盤青菜，甚至還有完整的煮雞蛋，油膩的湯水晃蕩著，散發出難聞的氣味。
“李師傅，等等！”付少宇騰地坐起來，語氣裡聽不出情緒，卻帶著一股讓人不敢違抗的壓迫感。
李師傅愣了一下，停下腳步：“付教官，咋了？”
付少宇沒回話，轉頭衝旁邊的王猛抬了抬下巴：“吹哨，集合。”
“嘀——嘀——嘀——”
急促的哨聲劃破午後的寧靜，剛走到宿舍門口的少年們渾身一僵，條件反射般地往操場跑。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這幾天的經曆讓他們明白，這哨聲一響，準沒好事。
不過幾分鐘，隊伍就站得整整齊齊，隻是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倦意和疑惑。
付少宇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慢悠悠地走到泔水桶旁，目光掃過那桶裡的剩菜剩飯，眉頭一點點擰緊。他沒發火，隻是轉頭看向隊列，聲音平靜得可怕：“知道這桶裡是什麼嗎？”
沒人回答，隻有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是你們剛才沒吃完的午飯。”付少宇的聲音不高，卻像重錘敲在每個人心上，“饅頭啃了一半就扔，雞蛋扒了皮沒吃兩口，青菜嫌沒味道……我倒想問問，你們家裡是有礦，還是覺得糧食多到可以這麼糟踐？”
趙小天的臉瞬間紅了——他剛才確實剩了半個饅頭，覺得太乾咽不下去。
肖雅也低下了頭，她盤子裡的雞蛋沒吃完，因為蛋白不是她喜歡的口感。
“李師傅，”付少宇轉頭，語氣依舊平靜，“把這桶東西倒在地上。”
“啊？”李師傅懵了，“付教官，這……”
“倒。”
一個字，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李師傅不敢再勸，咬咬牙，將泔水桶傾斜，餿臭的剩菜剩飯“嘩啦”一聲倒在乾淨的水泥地上，油膩的湯水漫開，混著米粒和菜葉，觸目驚心。
隊列裡響起一陣壓抑的抽氣聲，有人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捂住了鼻子。
付少宇的目光像刀子一樣掃過眾人：“都看清楚了？這就是你們嫌不好吃、不願意吃完的東西。”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提高：“現在，所有人，趴下。”
少年們愣住了，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我讓你們趴下！”付少宇的聲音裡終於帶上了火氣，“用嘴，把地上的東西全吃乾淨！一粒米，一片菜葉，都不準剩！我就在這兒看著，誰要是敢剩下一點，今天晚上就彆想睡覺！”
“付少宇你瘋了！”趙小天第一個喊出來，臉色慘白，“那是泔水！是垃圾！”
“垃圾？”付少宇冷笑，指著地上的剩饅頭，“你們知道這半個饅頭，在邊境哨所意味著什麼嗎？冬天大雪封山，戰士們一天可能就隻有一個饅頭，掰開來分著吃，連碎屑都要舔乾淨！”
他又指向那個完整的雞蛋：“知道抗洪救災的時候，戰士們啃的是什麼嗎？是泡得發脹的方便麵，是凍得硬邦邦的麵包！一個雞蛋，能讓他們激動半天！”
“你們坐在窗明幾淨的食堂裡，有熱飯熱菜，卻把糧食當垃圾扔！”付少宇的聲音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你們的父輩在外麵保家衛國，省吃儉用，你們倒好，在這兒糟蹋糧食！你們配當他們的孩子嗎？”
他的話像鞭子一樣抽在每個人臉上，火辣辣地疼。少年們看著地上那灘散發著餿味的剩菜，又想起早上電影裡戰士們啃壓縮餅乾的畫麵，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難受得喘不過氣。
“我數三個數，”付少宇盯著他們，眼神裡沒有絲毫退讓，“一——”
沒人動。
“二——”
趙小天的拳頭攥得死緊，指甲嵌進掌心，血珠滲了出來。
“三！”
“我吃！”
趙小天猛地往前一步，“撲通”一聲趴在地上。他閉著眼，忍著胃裡的翻騰，伸出舌頭，舔向離他最近的一粒米飯。餿味瞬間充斥了口腔，他惡心得差點吐出來，卻硬是咽了下去，眼淚混合著屈辱，無聲地滑落。
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
肖雅咬著牙，也趴了下去。她的嘴唇碰到油膩的菜葉時，胃裡一陣痙攣，卻想起母親說過，她小時候在部隊大院，糧食都是按人頭分的，掉在地上的米粒都要撿起來吃掉。
戴眼鏡的少年、高個子男生、小個子女生……一個接一個，少年們趴在地上，忍著惡心和屈辱，一點點舔食著地上的剩菜剩飯。沒人說話，隻有壓抑的嗚咽和吞咽聲，在寂靜的操場上回蕩。
付少宇站在一旁，看著他們，眼眶也有些發熱。他知道這很極端，甚至近乎殘忍，但他必須讓他們明白——有些東西，不能糟蹋；有些福氣，不是憑空來的。
王猛和張強站在後麵，看著這一幕，心裡五味雜陳。他們想起自己在新兵連的時候，也曾因為浪費糧食被罰過，當時覺得委屈，現在才明白，那是教他們懂得珍惜。
當最後一粒米被舔乾淨，地上隻剩下濕漉漉的痕跡時，少年們趴在地上，渾身都在發抖，有人忍不住乾嘔起來，卻什麼也吐不出來。
付少宇走到他們麵前，聲音恢複了平靜，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沉重：“起來吧。”
少年們掙紮著站起來，一個個臉色慘白，嘴唇上還沾著汙漬，眼神卻異常清明。
“記住今天的味道。”付少宇的目光掃過每個人，“記住糧食的味道，記住浪費的代價，記住你們的父輩，是在怎樣的條件下，給你們掙來了現在的生活。”
他轉身往營房走，留下一句話，隨風飄進每個人的耳朵裡：
“下午休息，好好想想。想不明白的，明天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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