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裡傳來新聞聯播的片頭曲，雄渾而莊嚴。付少宇走到門口的花壇旁，晚風帶著草木的清香拂過，他摸出煙盒，剛點上一根，身後就傳來腳步聲。
周教練走了過來，臉上帶著幾分猶豫，卻還是在他身邊站定。付少宇瞥了他一眼，從煙盒裡抽出一根煙遞過去：“周老哥，抽一根？”
周教練也沒客氣，接過來夾在指間，掏出打火機點上，深深吸了一口，煙霧在他眼前散開，模糊了臉上的表情。
兩人就這麼沉默地抽著煙，直到煙蒂燒到指尖，周教練才掐滅煙頭，像是下定了決心，開口道：“總教官，我承認，你的身手確實厲害，一百個我加起來也不是對手。”
他頓了頓，語氣誠懇：“但我還是覺得，你帶孩子的方式有問題。現在看著是把他們治服了，可心裡的恨呢？他們會把對你的怨懟遷怒到父母身上，回家之後隻會更叛逆。我也是當爹的，知道孩子心裡那點擰巴勁，硬掰是會傷根的。”
付少宇沒說話，又從煙盒裡抽出一根煙，慢悠悠地點上。火光在他眼底明滅，映出幾分深沉。
周教練看著他，繼續說道：“他們再叛逆，也是孩子。你用這麼極端的方式折騰他們，就算這半個月忍下來了，心裡的疙瘩也解不開。到時候不僅不感激，反而會覺得是父母把他們送進了‘地獄’，那咱們做的這一切，還有什麼意義？”
他說的都是掏心窩子的話，作為父親，他見不得孩子被這麼“磋磨”，更擔心這種高壓手段會留下一輩子的心理陰影。
付少宇吸了口煙，煙圈緩緩飄向夜空，被晚風打散。他直到這根煙抽到儘頭，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有力：“周老哥，你知道這群孩子的父母，都是什麼人嗎？”
周教練愣了一下：“聽說是……部隊的、當官的，還有些大老板。”
“不止。”付少宇搖頭，眼神望向遠處的海麵，那裡夜色深沉，仿佛藏著無數漩渦，“他們的父母，要麼是部隊裡掌握實權的將領，要麼是地方上主政一方的官員，要麼是各個行業的龍頭大佬。換句話說，他們是真正站在金字塔尖的一群人。”
他轉過身，直視著周教練：“你覺得，這樣的家庭養出來的孩子，會缺什麼？錢？地位？資源？他們什麼都不缺。”
“正因為什麼都不缺，他們才會為了尋求刺激，做出些出格的事。”付少宇的聲音冷了幾分，“往小了說，校園霸淩、打架鬥毆是家常便飯，仗著家裡的勢力欺男霸女，把彆人的尊嚴踩在腳下；往大了說，聚眾吸毒、飆車危害公共安全，甚至仗著父母的關係觸碰法律紅線，這些事，他們乾不出來？”
周教練的臉色變了變，他雖然知道這些孩子叛逆，卻沒想過會到這種地步。
“這還隻是明麵上的。”付少宇的語氣更沉了，“你有沒有想過，他們這種身份，最容易成為誰的目標？”
他頓了頓，吐出幾個字：“境外的有心人士。”
“這些孩子從小養尊處優，沒經曆過風浪，心思單純又衝動，最容易被人抓住把柄。對方用點小恩小惠，或者設個圈套，就能把他們套牢。到時候用他們的性命威脅他們的父母——如果隻是為了錢，那還好說。可要是為了彆的呢？”
付少宇的眼神銳利如刀：“為了部隊的軍事機密？為了政府的行政規劃？為了企業的核心技術？你覺得，他們的父母會怎麼做？是眼睜睜看著孩子出事，還是為了救孩子，把國家利益拱手讓人？”
“到時候，國家會因此損失多少？可能是一項領先世界的技術，可能是邊境的一次軍事部署，甚至可能是無數先烈用鮮血換來的安穩局麵！這些代價，誰付得起？”
周教練的額頭滲出了冷汗，他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說不出一個字。他隻看到了眼前的“孩子”，卻沒想過，在他們光鮮的身份背後，還藏著這麼多看不見的凶險。
“他們早就不是單純的個體了。”付少宇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疲憊，卻異常堅定，“從他們的父母穿上軍裝、走進政府大樓、扛起社會責任的那一刻起，他們就不僅僅屬於家庭，更屬於這個國家。他們的一言一行，都可能牽動著無數人的命運。”
他掐滅煙頭，扔進旁邊的垃圾桶：“我現在對他們狠，是讓他們明白，這個世界不是圍著他們轉的，任性是要付出代價的。是讓他們知道，什麼能碰，什麼不能碰，什麼是責任，什麼是底線。”
“比起將來可能麵對的刀光劍影、陰謀詭計，我現在這點‘折磨’，算得了什麼？至少能讓他們多一分敬畏，多一分警惕，將來真遇到事了，能多一分活下去的底氣。”
周教練站在原地，久久沒有說話。晚風吹起他的衣角，也吹散了他心裡最後的疑慮。他終於明白，付少宇的“狠”，不是為了發泄，不是為了立威，而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給這些孩子築起一道看不見的防線。
這種方式或許極端，或許殘酷，卻可能是最有效的。
“是我……想簡單了。”周教練歎了口氣，語氣裡帶著愧疚，“總教官，對不起，之前是我誤會你了。”
付少宇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周老哥也是一片好心，我明白。”
“就算我改變不了他們！我也會成為他們最怕的那個人，心中的夢魘！”
宿舍裡的新聞聯播已經結束，傳來孩子們收拾東西的聲音。付少宇看了一眼腕表：“時間不早了，讓他們早點休息吧，明天還有得忙。”
“好。”周教練點頭，轉身往宿舍走去，腳步卻比來時沉穩了許多。
付少宇獨自站在花壇旁，望著深邃的夜空。星星在雲層中閃爍，像無數雙眼睛，注視著這片土地上的人和事。
他知道，自己做的這些，或許不會被所有人理解，甚至會招來怨恨。但隻要能讓這些孩子走回正途，能讓他們在未來的風浪裡站穩腳跟，那就夠了。
至於那些看不見的旋渦和糾紛，他會陪著他們，一點點闖過去。
因為他們是這個國家的未來，而他，有責任守護這份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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