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從北麵吹來,帶著鐵鏽味,也帶著馬蹄碾碎枯草的震顫。我握緊那枚子彈,指尖劃過彈殼紋路,抬眼望向北方天際——塵煙未起,但紅彈已炸,說明觀察哨確認敵情。
這不是斥候。
我轉身,聲音壓得極低:“傳令兵,吹三短哨。”
哨音急促而出,百姓隊伍瞬間靜了下來。火光熄滅,陶鍋蓋上,飯香斷在半空。
“貼山側行,婦孺在內,壯丁在外。銳士營兩翼掩護,不得喧嘩。”
命令傳下,隊伍如蛇貼岩,緩緩向右側丘陵靠攏。夜色濃重,人影低伏,唯有腳步碾過碎石的細響。
我取出望遠鏡,掃視北麵官道。起初隻是一線薄塵,轉瞬加粗,頻率加快,蹄聲如鼓點漸近。
五千騎以上,輕裝疾行,未舉火把,未鳴金鼓——是虎豹騎。
曹純來了。
他不是來試探的,是來斬首的。
我立即下令:“張飛,帶五百步卒搶占長阪坡製高點,掘土壘石,布拒馬樁。若敵至坡下,放箭不許出陣。”
張飛翻身上馬,未多問一句,領命疾馳而去。
我又命傳令兵快馬追上趙雲:“護住家眷隊,不得離主道半步,遇襲即報。”
話音未落,前方傳來一陣騷動。
家眷隊已行至長阪坡底,地勢低窪,兩側山丘夾道,形如漏鬥。甘夫人抱著阿鬥走在中間,身邊幾名親衛護持。忽然,左側山脊傳來馬蹄破風之聲,一隊黑甲騎兵如狼群撲下,箭雨傾瀉而下。
百姓驚叫四散,板車翻倒,糧袋滾入溝中。
趙雲聞聲回馬,長槍一挑,格開三支勁箭,直衝入敵陣。
我用望遠鏡死死盯著坡底——那不是普通騎兵,是虎豹騎前鋒,人人披輕甲,手持雙弓,馬速極快,專挑混亂處穿插。
甘夫人被親衛推入路邊草叢,阿鬥哭聲被風卷走。一名虎豹騎校尉策馬衝至,刀光一閃,親衛咽喉破裂。
趙雲怒吼一聲,槍出如龍,挑飛那人頭盔,卻不戀戰,俯身抱起阿鬥,調轉馬頭便走。
三騎緊追,箭矢貼耳而過。
“趙雲被圍!”親兵在我耳邊低吼。
我盯著望遠鏡裡的畫麵,咬牙:“再傳令——趙雲不得戀戰,帶阿鬥退至主隊,交由銳士營護衛!”
可傳令兵還未出發,趙雲已調轉馬頭,再次衝入敵群。他要找甘夫人。
我猛地合上望遠鏡,轉身抓起靠在土丘邊的輕機槍,背起彈藥箱:“銳士營十二人,隨我上長阪坡高坡!機槍必須到位!”
士兵們立即扛起另一挺機槍和彈藥,緊隨我後。
山路陡峭,負重攀爬極耗體力。我走在最前,腳下碎石滑動,肩頭被機槍硌得生疼。一名士兵腳下一滑,彈藥箱脫手,我撲身接住,低喝:“裝備不能丟,這是唯一的活路。”
他點頭,重新扛起。
我們改走“之”字路線,借岩石遮蔽身形。身後百姓已全數隱入山側,無人哭鬨,連孩童都被捂住嘴,隻餘喘息聲在夜中低回。
終於登上高坡,張飛已在坡頂布下防線。拒馬樁橫列三道,弓手伏於石後,目光緊鎖坡道。
我揮手示意,銳士營迅速架設機槍陣地。兩挺輕機槍並列,槍口對準坡底咽喉要道——那裡是騎兵衝鋒的必經之路。
我親自裝上彈鏈,扣上保險,手指搭在扳機上。
望遠鏡再起,趙雲仍在敵陣中衝殺。他左臂中箭,血染戰袍,懷中阿鬥卻始終未鬆。甘夫人仍未尋獲。
“敵騎已切入家眷隊核心。”親兵低聲報。
我盯著坡下煙塵,估算距離:騎兵距高坡尚有八百步,趙雲距我約六百步,正被五騎圍攻。
他還能撐三十秒。
“機槍準備。”我下令。
士兵們立即上膛,彈鏈拉緊。
“等我命令。”
就在此時,北麵塵煙驟起,馬蹄聲如雷滾動。一隊黑甲騎兵列成錐形陣,直撲長阪坡而來。為首者銀甲黑馬,麵覆鐵麵,手持雙戟——正是曹純。
他未帶主力,隻率三千精騎輕裝突進,顯然是要一擊斃命。
他看見了百姓,也看見了趙雲。
“他識破了。”我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