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城北,太守府外的石階剛被晨露浸濕,我立在簷下,袖中手指輕叩劍柄。昨日說服劉琦借兵借糧,他雖點頭,眼神卻仍浮動。我知道,他信的不是我,是那句“尊嚴從來不是彆人給的”。
馬蹄聲由遠及近,城門守卒匆匆來報:“江東使者魯肅,已至城外三裡,自稱吊唁先主劉表。”
我未動。
劉備聞訊趕來,披衣未整,眉間猶帶疲憊:“子敬乃忠厚長者,既來吊喪,豈能拒之門外?當設宴相迎,以示誠意。”
我搖頭:“他不是來吊喪的。”
劉備一怔。
“曹操得襄陽不過旬日,劉琮降,蔡瑁附,荊州震動。此時江東遣使,表麵哀悼,實為探虛實。他要看我們還有多少人,還有多少糧,還有沒有膽子活下去。”
劉備臉色微變:“那……不見?”
“見,但不入城。”我抬眼望向江麵,“城外設帳,迎於江灘。主公可在帳中接見,由我主談。”
他猶豫:“如此,豈不怠慢?”
“不怠慢。是掌控。”我語氣沉穩,“他若真為吊喪,自會體諒兵荒馬亂,不究禮節。若他執意入城,那便是另有所圖——我們更該防。”
劉備終於點頭。
半個時辰後,江風卷起黃沙,一葉輕舟靠岸。魯肅下船,年約四十,身著素袍,麵帶悲色,身後隨從捧著香燭祭文。他步履沉穩,目光卻如鷹隼,掃過江岸列隊的兵卒,又掠過城樓旗幟。
我親自出帳相迎。
他拱手:“諸葛先生,久仰。”
我回禮:“子敬遠來,非為劉表,乃為孫劉存亡也。”
他笑意微滯。
我直視他:“先主已逝,喪禮可補。但曹操屯兵江陵,水師已下漢水,不出一月,必順流而下。屆時,江東門戶洞開,江夏若破,柴桑何安?”
他輕歎:“曹軍勢大,百萬之眾,非一州可敵。我主孫權日夜憂心,故遣我來,欲知劉使君意欲何為。”
“意欲何為?”我冷笑,“昨夜百姓渡江,哭聲震野。他們不是逃命,是信劉備仁德,願隨其死生。我們失城池,未失人心。而你們——是想等曹操兵臨城下,再議降與戰?”
魯肅神色不變,語氣仍和:“先生言重。江東帶甲十萬,戰船千艘,豈無自保之力?隻是兵者凶器,不得已而用之。若能通好於曹,免生靈塗炭,豈非上策?”
我步步逼近:“通好?劉琮通好了嗎?蔡瑁、張允如今在何處?一個守江陵,一個督水師,看似重用,實則奪兵權、削封地。他們今日之‘安’,是他日之囚。”
他不語。
我再壓低聲音:“你回去告訴孫權——曹操要的不是盟友,是臣子。他容得下周瑜,容不下孫權。今日降,明日就得交出兵符、印綬、宗廟祭祀之權。你以為他真會讓江東自治?”
魯肅眉頭微動。
我轉而放緩語氣:“但我們不同。劉備乃劉氏宗親,名正言順。江夏已有根基,荊南四郡尚在真空。我軍可取長沙、桂陽,孫氏可取武陵、零陵。分而據之,互為犄角。曹操若來,兩麵受敵,必不敢輕動。”
他眼中閃過一絲疑慮:“四郡……尚未歸附,談何分治?”
“正因為未歸附,才可共取。”我淡淡道,“我軍已整銳士五百,糧草充足,三日內便可南下。若江東遲疑,待曹軍遣將南下,那時你我皆無立足之地。”
他沉吟良久:“先生所言,需稟報主公定奪。但我觀江夏城小兵寡,先生真有此力?”
我笑:“信與不信,由你。但時間不等人。曹操在江陵不會停太久。他要的是順江而下,一戰定天下。而我們——要的是拖住他,讓他不敢輕進。”
他終於點頭:“願聞其詳。”
“你隻需記住一點。”我直視他雙眼,“劉備不求依附江東,隻求共抗強敵。若孫將軍有意,亮願親赴柴桑,與周瑜、張昭共議軍機。但若江東決意自保——那我們也隻能獨自南下,守住荊南,靜觀其變。”
他目光微閃,似在權衡利弊。
臨行前,他忽道:“可否一觀軍容?”
我早料到此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