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蘆口的風裹著焦味,吹得草灰打旋。我伏在東側土坡後,十名機槍手貼地爬行,槍管壓進泥縫。張飛那五百騎已藏進山道拐角,馬嘴綁著皮套,蹄子裹了布。他們等了兩個時辰,就為這一刻。
曹操到了。
殘兵拖著步子進穀口,鍋剛架上,火苗才冒頭。許褚蹲在一塊石頭邊啃乾糧,徐晃靠樹閉眼,手還按在刀柄上。曹操坐在一塊青石上,頭低著,肩甲裂了口,露出半截血痂。他抬手抹了把臉,指節發顫。
就是現在。
張飛一聲吼,戰馬脫韁衝出。蹄聲炸起,塵土翻騰。他挺矛直取中軍,矛尖挑翻兩個親兵,直奔曹操咽喉。許褚反應極快,一口乾糧沒咽下,刀已出鞘,橫劈矛杆。徐晃翻身拔刀,從側翼砍來。三件兵器撞在一起,火星四濺。
張飛怒吼連連,蛇矛舞成風輪,逼得許褚連退三步。徐晃繞到背後,一刀劈向馬腿。張飛拽韁閃避,戰馬人立而起,前蹄踹中徐晃胸口。徐晃踉蹌後退,撞倒兩個弓手。
曹操被人拽起,往馬邊拖。張飛見狀,猛蹬馬腹,直衝過去。許褚咬牙頂上,一刀砍在矛脊,硬生生將矛頭壓偏。徐晃喘過氣,拾起長刀再戰。兩人夾擊,張飛攻勢受阻,戰馬被逼到坡邊,前蹄打滑,險些翻倒。
我盯著戰場,手按在遙控器上。十挺輕機槍已就位,槍口對準曹軍戰馬群。不是殺人,是驚馬。馬一亂,陣就崩。
張飛與許褚錯身刹那,我抬手一揮。
槍聲炸響。
十挺機槍同時點射,子彈貼地掃過,專打馬腿。第一輪過去,三匹戰馬前膝中彈,跪地哀鳴。第二輪,馬群炸了。受驚的馬亂蹬亂撞,踩翻鍋灶,撞倒弓手。一匹黑馬掙脫韁繩,橫衝直撞,將兩名步卒撞飛出去。
徐晃正欲再戰,被一匹驚馬撞中腰肋,整個人摔進火堆。火星四濺,他滾地撲火,半邊衣甲已燃。許褚剛架開張飛一矛,回頭見馬群失控,臉色驟變。他猛踹一腳,掙脫糾纏,轉身撲向最近的戰馬。
曹操已被扶上馬背。那馬受了驚,前蹄高揚,差點將他掀下。許褚躍上另一匹馬,橫刀護在曹操身側。張飛見狀,催馬便追。蛇矛直刺許褚後心。
我抬手,鳴哨三聲。
張飛聽見了,硬生生勒馬。戰馬嘶鳴,前蹄騰空,又重重砸地。他回頭望我,眼裡全是火,卻沒動。
曹軍已亂成一團。驚馬撞倒營帳,踩滅灶火,弓手互相推搡,自相踐踏。許褚護著曹操,策馬衝向穀口。徐晃掙紮起身,想追,卻被一匹瘋馬撞倒,再沒爬起來。
曹操最後回頭看了一眼。
張飛站在原地,蛇矛拄地,胸膛起伏。我從土坡後站起,拍了拍衣襟上的土。機槍手迅速拆槍,裝進木箱。沒人說話,隻聽見遠處馬蹄漸遠,踏在碎石路上,一聲比一聲輕。
我走下坡,走到張飛跟前。
他沒看我,隻盯著穀口方向,牙關咬得死緊。
“為什麼不讓我追?”他聲音低,像從喉嚨裡擠出來。
“追上了,你也殺不了他。”我說。
他猛地轉頭:“我一矛就能捅穿他!”
“然後呢?”我問,“許褚會砍你馬腿,徐晃會射你咽喉。你死了,劉備少一臂膀,曹操少一個對手——他賺了。”
張飛瞪著我,拳頭攥得咯咯響。
“我不是要他死。”我望著穀口,“我要他活著回去,帶著這口氣,帶著這份怕。讓他每晚閉眼,都看見機槍的火光,聽見馬群的嘶叫。讓他知道,隻要我想,隨時能取他性命。”
他沒說話,隻低頭看著自己矛尖。那上麵沾了點血,順著金屬紋路往下淌。
“你剛才那一哨……”他嗓音沙啞,“是怕我死?”
“是怕你死得沒價值。”我說,“曹操現在像條斷了腿的狗,你一腳踩死他,沒人記得。可他要是拖著傷腿爬回去,滿朝文武看見他這副樣子——那才叫誅心。”
張飛緩緩抬頭,目光掃過滿地狼藉:翻倒的鍋、燒了一半的糧、踩爛的旗幟。他的嘴動了動,終是沒再開口。
我轉身,朝機槍手揮手:“收隊。走小路回營,彆走官道。”
一行人迅速撤離。張飛牽馬跟在最後,腳步沉得像踩在泥裡。
走出半裡,我停下。
“你記得烏林那棵古樟嗎?”我問。
他點頭。
“金盔還在樹上。”我說,“白布沒落,風也沒吹走。”
他沒應聲。
“他看見了。”我說,“他知道那是給他的警告。現在葫蘆口這一出,是第二道。等他回許都,夜裡聽見風響,都會以為是我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