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外三十裡,官道旁的枯草被馬蹄碾進泥裡。我勒住韁繩,目光落在前方亂作一團的坡地上。
一隊吳軍正圍著幾個曹軍殘兵翻衣解甲,刀鞘砸在頭盔上當當作響。有人把繳獲的環首刀藏進馬鞍夾層,另一個拽下敵兵腰帶上的銅扣往懷裡塞。陳鋒帶的十名銳士已列陣對峙,槍口低垂,卻未收手。
“將軍,他們不交。”陳鋒走近,聲音壓著火氣。
我翻身下馬,袖口那道血痕在晨光下泛褐。沒說話,隻朝那隊吳軍走了兩步。他們察覺動靜,抬頭見是我,動作僵住。
“所有私藏兵器,現在交出來。”我說。
一個校尉梗著脖子:“諸葛先生,弟兄們拚死殺敵,拿點戰利品不過分吧?”
我盯著他:“昨夜華容道三聲槍響,你們聽見了?”
他一怔。
“那不是慶功的炮。”我手按在腰間短劍上,沒拔,也沒移開,“是命令。從現在起,所有繳獲,一律上交清點。違令者,按軍法處置。”
陳鋒立刻帶人上前搜繳。那校尉還想爭,看見銳士們齊刷刷拉開槍栓的動作,嘴唇動了動,終究把藏刀交了出來。
“押去周瑜大營。”我對陳鋒說,“由他發落。”
傳令兵隨即出發,帶著我的軍令飛馳各營:繳獲歸公,私藏者斬。話不多,但夠狠。亂世打仗,最怕賞罰不明。兵可以少,令不能軟。
兩個時辰後,我踏入周瑜設宴的中軍大帳。
黃蓋坐在右首,左臂吊著布條,臉色發青,顯然是傷未愈便硬撐著來了。甘寧披甲佩刀,呂蒙端坐如鬆,韓當眼神銳利,掃過我時頓了頓。帳中酒香浮動,卻壓不住鐵鏽味。
周瑜起身相迎,笑容溫雅:“臥龍先生來得正好。此戰首功,非君莫屬。”
他親自捧上一隻木匣,打開,金光刺眼——百兩黃金,紋飾精美。
我未接。
“公覆老將軍受五十杖,詐降曹營,火燒連船,此乃忠勇之極。”我轉向黃蓋,拱手,“若無公覆,火攻不成。”
黃蓋喉頭動了動,沒說話,眼眶卻紅了。
“甘將軍夜襲左營,斷其退路;呂將軍焚其糧寨,絕其後援。”我又看向甘寧與呂蒙,“諸將協力,方有赤壁之勝。”
周瑜笑意微凝:“先生何必自謙?火攻之策,連環之計,皆出自先生之手。天下皆知,諸葛孔明,神機妙算。”
我搖頭:“謀略不過參讚,執行方見真章。此金,請分予重傷將士,以慰忠魂。”
說著,將木匣輕輕推回。
帳中一時寂靜。
甘寧忽然大笑:“好!諸葛先生不貪功,真豪傑也!”舉杯一飲而儘。
呂蒙也起身敬酒:“先生高義,我等佩服。”
周瑜終於收起匣子,神色複雜,終是點頭:“先生所言極是。”
酒過三巡,劉備到了。
他一身素袍,麵容清臒,進門便向周瑜致禮,又與諸將寒暄。我迎上前,低聲道:“皇叔來得正好。”
他點頭,目光落在我臉上,欲言又止。
我引他入上座,親自呈上一卷竹簡:“這是曹軍潰散路線圖,另附繳獲戰船名錄。南郡空虛,守將皆逃,荊南四郡門戶大開。”
劉備翻看片刻,抬眼看向周瑜:“大都督,曹操新敗,元氣大傷。此時若不速取荊州,恐為他人所據。”
周瑜尚未開口,孫權使者已站起:“皇叔此言差矣。此戰江東出兵五萬,戰船千艘,死傷將士三千餘。荊州之地,理應歸吳。”
帳中氣氛驟緊。
我緩緩起身,走到地圖前,手指劃過江夏、柴桑,再移至長沙、零陵、桂陽、武陵四郡。
“吳軍長於水戰,控江控峽,取江夏、柴桑,順理成章。”我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劉皇叔久治新野,民心所向。荊南四郡,多山多民,需善政安撫。皇叔取之,可安百姓,穩根基。”
使者皺眉:“為何不是吳軍取全境?”
“因為——”我直視他,“曹操雖退,北方未滅。若吳軍主力滯留荊州,長江防線空虛,曹軍一旦反撲,誰來守江?”
我頓了頓:“皇叔取四郡,吳軍守江夏,共扼長江,互為犄角。如此,方能長久抗曹。”
劉備接話:“備願與江東共守此約,永不相侵。”
周瑜沉默良久,終於開口:“先生所言,確為長遠之計。”
使者張了張嘴,終究無言。
協議初步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