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合上平板,指尖在桌角輕叩兩下。西城巷道裡百姓搬運沙袋的畫麵還在眼前,一隊隊人影低著頭,肩扛麻包,兵卒持棍監工,街口壘起矮牆。這已不是守城,是拿全城性命當盾牌。
不能再打了。
我抬眼看向李錚:“傳令工兵,暫停填溝。神機營撤回後線,隻留哨車警戒。”
李錚遲疑:“丞相,若此時停攻,恐魏軍趁機修複防線。”
“他們修不了。”我起身,走向艙外,“許岑的死士已死,溝裡填的不是土,是屍體。司馬懿眼下要的不是反撲,是拖。他想耗我們的人,耗我們的心。”
風從洛水吹來,帶著焦糊與塵土的氣息。五輛裝甲車靜伏在前,履帶沾滿泥漿與碎屑,炮口仍對準南門。城頭火光未熄,幾處濃煙升騰,那是他們在燒陣亡者的屍身。
焚屍以絕疫,也絕退路。
我轉身回艙,提筆蘸墨,在黃絹上疾書:“曹魏篡漢,天怒人怨。蜀軍吊民伐罪,奉天子以正天下。凡降者免死,仍可任職;若頑抗到底,城破之日,玉石俱焚。”
寫畢,命人速印五千份,用油紙包好,裝入竹筒。
“調直升機。”
兩架輕型機從後營滑出,螺旋槳緩緩轉動,鐵殼在日光下泛著冷灰。機腹下掛彈槽已被清空,取而代之的是兩側加裝的投擲箱。地勤兵將竹筒逐一放入,每機兩千五百份,分三層疊放。
“避開弓弩射程,沿城牆低飛,每盞茶時間投一批,繞城三圈。”
飛行員點頭,扣上頭盔,引擎轟鳴漸起。直升機離地三丈,向洛陽上空斜斜掠去。
我立於指揮車頂,目送鐵鳥升空。它不似裝甲車那般沉重,也不如無人機那般無聲,而是帶著一種撕裂空氣的尖嘯,直插雲下。城頭魏軍起初未動,隻當是尋常偵察機。直到第一波竹筒打開,紙片如雪紛落,飄過女牆,落入街巷。
有人抬頭。
有人彎腰撿拾。
一名守卒蹲在城垛後,展開傳單,眯眼讀著。他身旁老兵一把奪過,怒喝一聲,就要撕毀。可那紙剛裂開一道口子,他又停住,目光死死盯住“降者免死”四字。
“咱們皇帝……真是篡位的?”他低聲問。
老兵不答,隻將紙揉成一團,塞進懷裡。
城內動靜很快傳回。監聽哨截到一段對話:“鐵鳥能飛,炮車能碾人,這是人力?分明是天兵下凡。”另一人接話:“我爹在許昌,說蜀軍進城那天,開倉放糧,百姓跪著哭。若真能活命,誰願替曹家送死?”
我下令無人機升空,低空盤旋,拍攝街麵。畫麵中,幾名民夫蹲在巷口,傳閱一張傳單。監工兵遠遠站著,竟未上前製止。西城一處營房外,十數名士卒圍在一張攤開的紙上,有人搖頭,有人沉思。
火光映著紙麵,字跡清晰。
“再投兩輪。”我說,“這次不加竹筒,直接散。”
直升機再度升空,投擲箱全開,紙片如雨,隨風飄散。有的落在屋頂,有的掛在旗杆,有的被風卷入城內深處。一名孩童追著一張傳單跑過街口,被母親一把拽回,耳光落下。可那紙已飄進院中,壓在石階下。
我下令全軍熄火,炮管回縮,裝甲車退後半裡。營中隻留炊煙嫋嫋,無人操練,無人喊號。整個蜀軍大營陷入一種刻意的寂靜。
城頭卻亂了。
南門箭樓,司馬懿立於高台,灰袍未動,可身邊將校奔走頻仍。傳令兵接連出入,火油桶被搬下城頭,弓弩手撤回內城。他們不再準備迎擊,而是在防變。
防什麼?
防人心。
我喚來副官:“傳令各部,今夜不得擅動。若城門開,不得輕進;若有人出降,收械安頓,不得辱之。”
副官領命而去。
天色漸暗,風轉北。一張傳單被吹上指揮車頂,卡在天線旁,微微顫動。我伸手取下,展開一看,邊角已破,可字跡仍在。
“吊民伐罪……奉天子以正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