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的急報送入宮中時,我正立於南宮崇政殿前,手中握著一封尚未拆封的密函。傳令兵跪地呈遞,聲音微顫:“西域胡商自西來,言諸國聞我滅魏,皆震懼,願遣使通好。”
我未立刻回應,隻將密函遞予李錚。他接過,當眾啟封,掃視片刻,抬眼與我對視。我點頭,他便朗聲宣讀:“鄯善、龜茲、於闐、焉耆等十二國,願歲貢駝馬皮貨,求通商路,永為藩屬。”
殿前群臣聞言,神色各異。有人麵露喜色,有人低頭沉吟,更有幾位蜀地老臣臉色突變——不,他們交換了目光,眉宇間透出不安。
我緩步登上玉階,立於殿口。
“三日前,司馬懿絕食而亡,曹叡獻璽歸降。河北七郡皆已換旗,遼東遣子入質,今日西域又欲通使。天下之勢,已非割據對峙,而是誰主中樞。”
我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故今日召諸公議一事:遷都與否,定鼎何地?”
話音落下,殿內一時寂靜。
楊儀出列,躬身道:“啟稟丞相,成都乃先帝起家之地,山川險固,糧儲充足。洛陽雖為舊都,然經董卓焚毀、魏室更修,宮宇殘破,百姓流散,非久安之選。”
他言罷,一名荊州文官隨即附和:“襄陽居南北要衝,水路通達,控荊豫二州,利於調度四方。若定都於此,可鎮壓殘魏餘黨,亦能防東吳窺伺。”
我未即答,隻向李錚示意。
他揮手,四名甲士抬著三尊銅鼎自殿側緩緩行出,置於丹墀之上。鼎身斑駁,銘文依稀可辨,有“孝武”字樣。
“此鼎三尊,乃前漢武帝時所鑄,沉埋洛水近兩百年。前日清淤洛渠,民夫掘出,送至宮中。”我走下台階,伸手撫過鼎身,“董卓毀漢宮,熔九鼎以鑄小錢。世人皆道漢祚已儘。可鼎未全銷,火未儘滅——今日重現於世,豈非天意?”
群臣默然。
我轉身麵對眾人:“洛陽居天下之中,北依太行,南望嵩嶽,西接關中,東連齊魯。四方貢賦,舟車可通。若還都成都,是退守一隅;若定襄陽,是偏安江左。唯有洛陽,可承高祖基業,正天下名分。”
楊儀低頭不語,那荊州官員亦不再開口。
我回到階上,從袖中取出一卷黃帛,展開朗聲道:“此乃《定都疏》,陳三利:其一,居中馭外,令出必達;其二,繼漢正統,收服人心;其三,宮室雖殘,然地基尚存,修繕不過三載,遠勝另起新都之耗。”
李錚接過,當眾謄錄於冊,交予禮官收錄。
就在此時,一名儒臣越眾而出,跪奏:“丞相功高蓋世,再造乾坤。然今之漢,已非西漢舊統,亦非昭烈帝時偏安之局。天下重歸一統,宜改國號以昭新命,或稱‘大蜀’,或立‘中漢’,以示鼎革。”
我神色一冷。
“爾意何居?”
那儒臣伏地,聲音卻未怯:“先帝雖稱漢室宗親,然畢竟偏安巴蜀。今丞相以兵威定中原,實開萬世之基。若仍稱‘漢’,恐難彰今日之功。”
我冷笑一聲,踏前一步:“先帝以皇叔之親,奉漢室正朔,討逆扶傾,二十餘年未改其誌。我受托孤之重,提兵北伐,所為者何?非為一家之榮,乃為天下複漢官威儀!若今日因疆土擴而更國號,是背祖忘本,自絕於先帝靈前!”
滿殿皆驚。
我厲聲道:“取先帝遺詔來!”
少頃,內侍捧出一匣,啟封取出絹書,懸掛於殿壁。字跡蒼勁,正是劉備親筆:“朕以不德,致社稷傾危。惟望丞相秉持忠貞,興複漢室,永續天祿。”
我指向遺詔,聲音低沉卻清晰:“諸公讀此詔時,可曾見‘蜀’字?可曾見‘新’字?今日我等所行,非開創,乃中興;非篡更,乃承續。國號必為‘漢’,不容再議!”
殿中再無人敢言。
百官肅立,齊聲誦讀遺詔。聲浪回蕩於宮宇之間,竟似有舊時朝儀之氣象。
待誦畢,我緩聲道:“先帝年號‘章武’,乃昭烈建統之始。今雖天下重定,然非新朝,實為中興之業。故年號不改,仍用‘章武’,以繼正統。”
此言一出,有人動容,有人皺眉。
一名司禮官顫聲問:“若仍用舊號,豈無紀年混淆之虞?”
“無妨。”我斷然道,“章武三十二年,我克長安;三十三年,平漢中;三十四年,取潼關;三十五年,入洛陽。今日已是章武三十六年四月初七。紀年不斷,正見我漢脈未絕。”
李錚提筆疾書,將詔令錄入政典。
我轉身望向南宮門樓:“命工匠刻‘漢’字巨匾,懸於門首。另擇吉日,將舊漢璽移送太廟,行告天禮。”
當夜,洛陽城內外鐘鼓齊鳴。
太廟前設壇,神機營列隊護璽而行。百姓聞訊,紛紛焚香遙拜。有老者泣曰:“四十年不見漢官儀仗,今日得見,死亦無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