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跡在“賬”字右下角洇開,我擱下筆,指尖在竹簡邊緣輕叩兩下。
陳良已候在堂外,聽見響動即步入廳中,雙手捧冊呈上:“先生,三州紙坊回文皆到,新紙產量逐日遞增,掃盲學堂報到人數已破十二萬。”
我接過翻開,江州、漢中兩地先前缺柴少匠,如今調配已順,日出紙八百張以上,勉強夠用。廣漢一地竟有老農自辦夜學,孩童識字後回家教父母,百姓稱其為“小先生”。
“算盤可備齊?”我問。
“五百具竹算盤儘數造好,屯於驛站庫房,隻待令下,七日內可送至各鄉。”
我點頭,將冊子放下。“即刻印製《百姓算賬本》十萬冊,圖文對照,從一加一講起,務求連田頭婦人也能看懂。記賬格式要統一:左列支出——種子、肥料、工價;右列收入——畝產、市價、折糧。每頁附圖,畫出算盤指法、鬥斛量具。”
陳良低頭默記。
我又道:“召集百名掃盲教諭,三日後入成都集訓。屯田曹主簿精通算術,由他授課。七日結業,能獨立講授者,發‘算師憑證’,俸祿加半。”
陳良抬眼:“若有人學不會?”
“學不會便不許任教。”我說,“百姓剛識得幾個字,豈容錯漏百出之人誤人子弟?寧缺毋濫。”
他應是,正欲退下,我補了一句:“賬本之事,比識字更緊要。識字隻為明理,算賬卻能救命。”
他腳步一頓。
“裡正報稅,一向模糊其詞。百姓不知自家收成幾石,繳了多少,餘下幾何。年年吃虧,還道天災。如今有了賬本,一筆一劃記清楚,多收一升,他們自己就會算出來。”
陳良低聲道:“屬下明白。這賬本,是要讓他們長眼睛。”
“正是。”我起身,走到牆邊輿圖前。紅線驛路已延伸至涼州邊界,沿途標注的“學堂”字樣密如星點。“識字是破蒙昧,算賬是立根基。下一步,便是讓農戶自己決定種什麼、賣什麼。”
陳良退出後,我召來書辦官,命他即刻督辦印刷。三日後,首批《百姓算賬本》運抵丞相府,我親自翻檢。
紙麵平整,鬆煙墨色濃淡均勻。翻開第一頁,畫著一把算盤,旁注“上珠一當五,下珠一當一”。第二頁是田畝收支表,空白處留有填寫提示。最後附有常見作物市價對照,連土豆、紅薯這類新糧也列在其中。
“發下去。”我說,“隨賬本配發算盤,每鄉十具,輪流傳用。教諭須逐戶上門,手把手教記第一筆賬。”
半月過去,監察巡吏陸續回報。
巴郡六村,百姓初時不願動筆,說“心裡有數就行”。教諭便幫他們算去年小麥收成:播三石種,耗工十七日,實收八石,繳稅二石四鬥,餘五石六鬥。再算土豆:同畝投入相近,收十五石,可換糧九石,淨多三石四鬥。
那農戶當場愣住,次日便向裡正申請改種。
廣漢有老農記完賬,發現家中每年多繳賦米近一鬥,提著賬本去找裡正理論。裡正支吾難言,隻得退還。
最南一村,教諭教完課,見一童蹲在門口石板上,拿炭條畫格子,口中念念有詞:“種子二錢,牛工一日……賺三錢。”
我聽完回報,未語,隻命人取來各地上報的“會算賬農戶”名冊。
三個月後,總數達九十三萬。加上未報而自學成才者,民間已有百萬農戶掌握記賬之法。
那一夜,燭火跳了一下。
腦中光幕無聲浮現:“【民生智識提升】任務完成。獎勵‘煙草種植技術’及‘煙草加工設備圖紙’。”
我閉目片刻,再睜眼時,已取出新竹簡,提筆寫下:“遣農匠二十人,攜煙草種子南下,擇濕熱之地試種。選址須避主糧產區,不得擾民耕作。”
陳良候在門外,聽我喚他,即入內接令。
“此物非食糧,然可換銅錢。”我說,“若成,將來可作軍資補充。先小規模試種,三年內不得推廣。”
他雙手接過手令,低頭道:“可需另設監管?”
“設。”我說,“凡種煙之地,每季上報產量、交易去向。嚴禁強征民田,違者以貪墨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