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琮幾乎是腳下生風，帶著幾分未曾散儘的燥熱和心虛，從王熙鳳那旖旎氛圍尚未完全消散的小院裡“逃”了出來。直到回到自己小院，他狂跳的心才漸漸平複下來，臉上那抹不自然的尬紅也緩緩褪去。
他剛端起晴雯遞過來的溫茶喝了一口，定了定神，外院便有仆役來報，說是韓烈求見。
賈琮精神一振，心知定是自己之前吩咐的事情有了眉目。他立刻讓人將韓烈引到外書房。
韓烈大步走進書房，身上還帶著外麵的寒氣，但眼神銳利，行動間已頗有幾分千戶軍官的沉穩氣度。他抱拳行禮：“伯爺。”
“不必多禮，打聽得如何？”賈琮示意他坐下說話，直接切入正題。
在得知自己被授予金吾前衛指揮使兼五城兵馬司東城指揮使後，賈琮便深知“知己知彼”的重要性。上任之前，必須對這兩個衙門的主要人員背景有個大致了解，尤其是那些副手。因此，他第一時間就派出了深受自己信任且最為機警的韓烈，帶著人手去暗中打探。
韓烈顯然做足了功課，條理清晰地彙報起來：“回伯爺，五城兵馬司東城指揮使司這邊，情況相對明朗。衙門裡除了您這位指揮使，名義上還有一位郡王府儀賓掛名的副指揮使，隻是領份俸祿，從不管事。”
賈琮點點頭，這是大虞沿襲前朝的慣例，給一些宗室姻親的虛銜，他並不在意。
韓烈繼續道：“真正管事的，是四位副指揮使和一位吏目。這四位副指揮使，其中兩位是近期才提拔上來的，據說是走了京營的門路，一位據說是賈府舅老爺王子騰的人，另一位是元平一脈的淄川侯府現襲一等男京營左營指揮使秦堪的人。另外兩位則是老資格了，根子在兵部武選清吏司。之前指揮使出缺，這兩位為了那個位子明爭暗鬥，據說很是不愉快，沒想到最後空降了伯爺您……至於那位吏目，是剛剛在任上暴斃的前任指揮使的心腹，現在無依無靠。”
韓烈頓了頓，補充道：“這些消息並不難打聽，東城兵馬司級彆不高，那幾位副指揮使也都樂於將自己的背景擺在明麵上，好讓人顧忌幾分。”
賈琮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心中已有計較。京營的關係，兵部的關係……看來這小小的東城兵馬司，也是各方勢力滲透的縮影。那兩個新提拔的，是王家這個開國一脈的二五仔和元平一脈伸進來的手；而那兩個兵部背景的，估計是某些文官係統的人。自己這個空降的指揮使，恐怕一開始就要麵對這幾方的審視和一些不服氣和敵對之人潛在的掣肘。
“金吾前衛那邊呢？”賈琮更關心這個靠近權力核心的位置。
韓烈臉上露出一絲難色：“伯爺，金吾前衛的情況就複雜多了。衛裡的同知、僉事都是高級武將，口風緊，背景也藏得深。屬下能接觸到的層麵太低，打聽來的消息也是眾說紛紜，做不得準。”
他仔細回想著聽到的傳聞：“有的說，那兩位是太上皇當年提拔起來的老人；也有的說，他們暗中投靠了義忠親王老千歲；還有傳言，說他們是某位元平一脈大佬的老部下，被安插進去的……總之，說什麼的都有，但都沒個確鑿證據。”
賈琮聞言，並未感到意外。金吾衛乃天子親軍，地位緊要，能混到同知、僉事這個位置的，哪個不是背景深厚、關係複雜？韓烈能打聽到這些流言蜚語已經儘力了。他沉吟道：“無妨，有此大概已足夠。至少可以確定一點，他們……大概率不是陛下的人。”
不是皇帝的人，那就是需要警惕和應對的勢力。但具體是哪一方的人，應對策略也會有所不同。是太上皇的舊臣，還是義忠親王的黨羽，或是元平勳貴的釘子？這其中的分寸拿捏，至關重要。若搞錯了對象，貿然出手，很可能引火燒身。
必須想辦法弄清楚他們的真正靠山！
賈琮思索片刻，心中有了一個人選。他抬頭對韓烈吩咐道：“你去準備一份拜帖，以我的名義，送到理國公府上，遞給現襲一等子的柳芳柳將軍。就說我明日午後，欲上門拜訪，向他請教。”
柳芳，乃是理國公府如今的門麵人物。與許多隻知享樂的開國勳貴後代不同，他是真正上過戰場、立過軍功的，因此得以擺脫了承襲“將軍”虛爵的命運，保留了“一等子”的實爵，在開國一脈的第三代中，是僅次於牛繼宗的有能力、有威望的人物。他對朝堂和軍中的局勢，了解必然比韓烈能接觸到的層麵深得多。向他打探金吾前衛那兩位副手的背景，再合適不過。
“是，伯爺！屬下這就去辦！”韓烈領命，乾淨利落地轉身離去。
安排完正事，賈琮這才覺得腹中有些饑餓。回到房中，錦雲和晴雯早已擺好了晚膳。雖隻是家常菜色，但明顯比以往精致豐盛了許多。
賈琮坐下，看著桌上那碟晶瑩剔透的胭脂鵝脯，那碗燉得恰到好處的火腿鮮筍湯，還有幾樣時新小菜，不由笑著調侃道：“喲，今兒這飯菜可是上了檔次了。看來咱們這定武伯的名頭還挺好用，連小廚房都知道要巴結著點了。”
晴雯心直口快，一邊給他布菜，一邊撇嘴道：“可不是嘛三爺！您沒出征前，雖說不敢短了吃食，但是咱們這邊去要個菜，那邊推三阻四的，不是缺這個就是少那個。如今可好，都不用我們去說，那邊就緊著好的往咱們這兒送！真真是勢利眼！”
錦雲性子沉穩些，但也抿嘴笑道：“三爺如今身份不同，他們自然不敢怠慢。隻是這府裡的風氣……唉。”她輕輕歎了口氣，未儘之語，兩人都明白。
賈琮夾起一塊鵝脯放入口中，滋味確實比以往好了不少。他笑了笑，並未多言。這世道本就是如此現實，他早已看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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